待到东方浮出浅浅的鱼肚色,上元的白昼已经到了。
☆、云横不见了
商州侯今日气得胸口疼,一大清早就亲自到池清楼拜访魏钦夫妇,却被下属告知两人还在补眠,在客栈等了近两个时辰才察觉出不对,可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魏钦夫妇早已消失得没了影踪。
上元的街坊人潮汹涌,哪里还寻得到人家的踪迹?
再说自己那个木头一样的儿子,良辰佳节不好好陪益州五姑娘,非要在尚阳门巡防,说什么守卫城中安全不可懈怠。
狗屁!
城中有上万禁军亲卫四处巡逻,多他那一双眼睛能看出朵花来?
幸好那益州五姑娘还没放弃这个榆木脑袋,强行拉拉扯扯地将红着脸的顽固儿子拐走了。
尚阳门的钟声每隔半个时辰都会敲响一次。
等到夜幕微垂,月满冰轮,千门万户无论老幼都急急锁门争相出街,五湖四海的游人也在华灯初上的这一刻蜂拥而至,宝马香车遍满长街,拥挤中有女子撞掉额头的翠钿,竟根本腾不出手去捡。
远近街市上亮起千奇百怪的灯轮灯树和灯塔,众商家门口花灯招展、彩旗当空,斗得不亦乐乎,人人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家的灯架,唯恐在对家面前失了颜色。
放眼望去,护城河边的几万棵梅花树上绽开星星点点的华灯,河上画舫的来来去去,左顾是凤舞龙蟠,右看是万灯齐明,千姿百态,栩栩如生,那样的场景远比天上的星汉还要璀璨华丽。锣鼓一响,河岸露台上三百舞女长袖飞扬,脂香满城,游人欢腾于其中,片刻连衣角都染了浓郁的香味儿。
戌时的钟声一敲,商州侯府驯养的猎鹰从尚阳门的檐角飞至千佛寺的塔尖,绕过百尺灯楼、重重砖瓦,再于低空盘旋,将轻巧的铜钱洒满整个商州城内。
排除从前撒花钱时万人一拥而上的危险,将上天的福泽与君侯赐予万民的恩惠广施人间。
猎鹰刚巧于头顶掠过,洒下大把铜钱。
沈晚夕兴奋不已,也想讨个好彩头,于是马上盯住一枚在地上闪闪发光的铜钱,看好了便俯下身去捡,无奈人群太过拥挤,碰撞之中竟错开了云横的手,待起身时身边只剩下茫茫人海。
沈晚夕心里咯噔一下,环顾四周只有一张张陌生的脸,有说有笑,有怒有骂。
人潮拥挤迫使她不得不后退,再后退,直到被撞得七荤八素,险些跌下去,手腕忽然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下一刻,轻巧地撞上了男人坚实的胸膛。
“乱跑什么?”
云横紧皱眉头,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和轻易能够察觉的怒意。
沈晚夕吐了吐舌头,抬手将那枚崭新的铜钱亮给他看:“我抢到铜钱啦!从今日起,我就是全天下最最有福分的人啦!”
耳边喧闹不已,她只能将娇嫩的嗓音生生拔高,喊得吃劲又欢愉。
为了一枚铜钱至于么?
男人心中长长叹了一声,天晓得方才她松开他的手时,他心里有多紧张!若是真找不到他的小姑娘,他怕是能将整个商州城屠杀殆尽。
见她玩得开心,男人冷冽的眸光才少了一些锋芒,伸手将她纤细的腰肢揽过来紧紧箍着,低头在她耳边道:“不许瞎跑,听到没有?”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愉快地搂着他胳膊,甜笑似蜜糖:“好,我不跑,我这一辈子都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这话说完,眼前倏忽一亮:“云横,糖葫芦!”
她才打算过去,又愣了愣想到刚答应某人不到处乱跑的,怯怯回头撞上他沉冷的脸色,这才笑嘻嘻地拉着云横的胳膊往卖糖葫芦的地方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戚然大概这辈子都不曾想过这样的画面。
威武如猛虎、狠厉如豺狼的主子竟被一个娇娇瘦瘦的姑娘拉着去买糖葫芦吃。
夫人真抠,买糖葫芦只买了一根,自己先咬一口,再给主子咬一口,偏偏主子太过高大,夫人要举得高高的主子才能吃到。
主子真坏,就这么让夫人举着,却一眼也不瞧那糖葫芦,都盯着夫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