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将至,魏眠还迟迟未到。
沈晚夕激动又雀跃,她期待见到小姑子,可时间拖得越长,她心里就越是紧张。
每日还想着小姑子来做点什么菜招待,若是那姑娘格外跋扈骄纵,一言不合便掀了她的桌子,砸了她的菜……
“我不能输!”
她下意识将这句话说出口,云横恰好走到门口微微一怔。
瞧见小姑娘一边蹙着眉,一边剁排骨,一刀比一刀响亮,仿佛偏要与那案板置气似的,煞是可爱。
淡淡的笑意从眼底溢出,他耳边似乎听到些动静,立即转头望向窗外。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人几马从密林中远远驰来,溅起的尘土足足有一人高,似要将这静谧的山林踏个窟窿。
沈晚夕也听到了马鸣声,连忙放下手中菜刀跑到门口去看,“是小……是五姑娘到了吗?”
云横皱了皱眉看着竹门外的密林,“前几日不还小姑子长小姑子短的,怎么人一到就改口了?”
他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戚然说我从前喊她小眠,你也这么喊便是。”
沈晚夕讷讷地点点头,可心里虚得很,即便她还是沧州那个沈三姑娘,也不敢直接喊益州嫡女的小名啊!
云横仍是一脸的平静无澜,见她眼底有怯,默了半晌还是握住她的手,定声道:“如今你是她嫂子,论规矩她该拜你,而你是我魏钦的妻子,便是天下人伏在你脚底,你也当得,明白吗?”
沈晚夕眨了眨眼睛,微微一愣才发觉他方才说的“魏钦”,而不是“云横”。
那一刻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除了对她的情意,更多的是纵横云境的王者霸气。
这种气势,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是她常常茶馆里耳濡目染听来的,甚至比话本里说的那些溢美之词更加生动。
她抿了抿唇,情不自禁地牵紧了他的小指。
竹门外骏马绝尘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对风姿卓然的男女。女子外披织锦镶毛斗篷,里头一身茜红色的骑装艳彩动人,纵马扬鞭,裙袂飞扬,看上去英姿飒爽。而身边男子骑一匹黑色骏马,单手持缰绳,另一手握长剑,也是难得的清冷端方。
缰绳勒住,只听烈马长嘶一声,在竹门前缓缓停下。
男子先下马,一身玄色蝠纹劲装,腰间系犀角带,身材颀长,宛若修竹,下马之后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反倒是绕到侧旁伸手去扶那明艳女子。
女子本就身姿矫健轻盈,抬腿的一下便可轻而易举地下马,可偏偏没有将手臂交给身旁男子,也没有直接飞身下来,反而是指尖轻点男子掌心,盈盈一笑轻佻逗趣,而男人身子瞬间僵直,淡淡的躁动、惊诧与无奈顷刻从眼里化开。
两人齐齐进门,戚然眼疾手快地将马驹牵到一旁喂干草,云横和沈晚夕也一同走到院中。
一瞧见眼前负手而立、面色沉冷的高大男人,素来骄矜自贵的魏五姑娘登时脚步顿住,红了眼眶。
是二哥哥……
不会有错的。
记忆中的二哥哥就是这个样子,战场上他高大威猛、雄姿英发,能教敌人闻风丧胆,在家里也一向沉默寡言,从不与人言笑晏晏。
那时他分明只有十几二十的年纪,却早已将家国天下的使命担在肩上,那些插花走马、茶瓯香篆的故事从来与他无关。
他胸腔是火,手里是刀。
魏眠记得最深的便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恍若巨龙藏于深渊,凛冽的杀意只需一念之间。
她对他有过淡淡惧意,尤其是他刚从战场回来,身上还沾着血迹的时候,可后来她明白了,哥哥若不是凭这异于常人的冷峻严厉,哪里能撬动云境内外的每一寸土地?
她心里知道,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和其他兄弟姐妹都不一样,所以更敬他爱他。
泪珠子滚下来,魏眠心潮也跟着起伏不已,跟着小步跑上前颤颤巍巍地抱住他笔直的腰杆,悲喜交加:“哥哥……二哥哥……”
失散了五年的哥哥,终于出现在她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