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而过,一转眼陈小莲嫁到马家堡已有五个年头。前几年,日子平静得如同小溪里的流水一样缓缓而过,不起一点波澜。最近一段时间,关于拆迁的风声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据官方披露,县上新推选了领导,为了推进穷困县的工业展,造福全县的父老乡亲,将修建化工厂的项目重新提上了日程。而流传于民间的则是另外一种说法,有内部消息透露,几年前之所以没有达成协议,是因为投资方该拜的神没有拜,该烧的香没有烧到位,得罪了有关方面。刚开始在周边村子关于拆迁摸了一下底,就被勒令强行叫停了。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投资方又看到了希望,借着这把火将有关人士聚拢在了一起。大家拧成一股绳,事情就好办多了。
又是一年二月初二,关于拆迁的消息如约而至,越传越真,有鼻子有眼,说这次拆迁的赔偿方案会透明化,更合理,更实在。政府也想借着这次拆迁,为基层群众谋点福利,让大家的生活水平上个层次。遗憾的是,马存福老汉没能等到这一天,他于前一年已经离世。
家里只剩下妇女和儿童,没有一个主心骨,陈小莲不知如何是好,几次打电话给马建钢,和他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没知道,他却总是不当回事儿。陈小莲有些坐不住了,决定去当面问个清楚。
凌晨五点,夜幕刚撕开了个角,天边微微泛出了一点白。借着窗外透过的光,陈小莲轻轻地给女儿掖了掖被角,穿上衣服,蹑手蹑脚走出屋子。
院子里灰蒙蒙的,一股冷风扑上来,不由得人打了个寒颤。睡眼惺忪中,只见西南角的厨房里亮着灯。昏暗的灯光下,看见婆婆李月娥佝着腰正在烙饼。本想临出门前为老人和孩子准备好早饭,没想到婆婆先她了一步,陈小莲心里一热,连忙快步走进厨房,轻声嗔怪道“妈,这么冷的天你咋不多睡会儿,也起得这么早?”
李月娥转过身,脸上布满愁容“昨天你说要去建钢那儿,我一晚上都睡不踏实。大城市不比咱这山沟,到处都是人和车,你没去过那地方,能找着吗?”叹口气,又忧心忡忡地说,“要不,你给建钢打个电话,让他去火车站接接你吧!”
从小到大,陈小莲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县城,她的心里也直打鼓,却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妈,鼻子下面就是嘴,再说我又不是不识字,丢不了的。建钢工作忙,我下车的那个点,正是他最忙的时候,咱们还是先不给他说吧,省得他跟着瞎担心,我又不傻,肯定能找得到的。”
李月娥见拗不过她,只好回转身去翻饼“随你吧,想去就出去看一看,整天憋在村里也闷得慌。家里你也别操心,妮儿也大了,懂事了,我照看着就行了。”说着,又忙不迭地去擀饼皮,“冬季地里也没什么活儿,既然去了,就多住些日子。这饼子多拿上几个,耐放,路上饿了也能顶会儿饥。”
陈小莲轻声应声好,婆婆的善解人意总是让她很感动。像她们这样处得好的婆媳不多见,村子里婆媳之间闹得似仇人的比比皆是。陈小莲和婆婆的脾气相投,平时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前一年,公公马存福因病撒手人寰后,两人更是惺惺相惜。看着李月娥佝偻的背影,陈小莲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潮湿,赶忙低下头去帮忙收拾。
陈小莲有大半年没有见到自家男人了,马建钢上次回来还是夏收的时候。大哥马建民和嫂子李敏起早贪黑忙生意,一年到头也顾不上回来几回,特别是兄弟建钢成家后,根据农村的规矩,父母自然跟着小儿子过。所以,家里的房子和地都自然随了弟弟。
马家堡人多地少,庄稼地象补丁一样遍布各处,一年两季的收割请收割机实在不划算,所以每一季的收割几乎全靠人力。如今,大部分的田地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有能力的年轻人都跑到外面谋生计,只有极少数象陈小莲这样放不下孩子的依然坚守在农村。男人之于陈小莲来说,就象飘在空中的风筝,牵着他的那根线,并不掌握在她的手上,而是那些长在地里的庄稼。只有农忙的时候,马建钢才会抽空回来搭把手。
嫁过来将近四年,陈小莲其实已经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马建钢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特别是近一段时间,连个电话也懒得打过来,陈小莲的心里免不了胡思乱想。此时正值冬季,地里没什么活。陈小莲和婆婆商量,不管这次传说的拆迁消息真假,家里的房子还是要翻盖一下,这样即使将来真的拆迁,至少也可以多争取一点利益。
打算着开春了就开始动工,此时正好有空可以备备材料。打听了水泥钢筋的价格,可能是因为拆迁的原因,所有的材料比上半年都涨了不少,眼看就到年底了,据说开过年还会一路上涨。陈小莲急得寝食难安,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耽误了。又打电话过去和马建钢商量,他那边却总是支支吾吾。逼得紧了,就说不着急,让再等等,说他想用积蓄先开个饭店,挣到钱了可以在城里买房子。还说城市里的商品房盖得可气派了,屋子里啥都有,自来水都接到厨房里,洗澡和上茅厕也有专门的地方。不象穷山沟,洗一次澡得跑到二里地外的镇上,而茅厕则在后院的角落里,大冬天去解一次手,屁股被冻得象石头一样冰凉。
陈小莲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可能不像他所说的那样简单。无论马建钢怎样排斥,盖房对于农民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而对于他们家来说,更是一个未了的心愿。
马家堡是隶属陕甘川搭界的宁强县的特困村,过去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好过,一间间泥瓦屋如同棋子一样嵌在村落各处。这些年,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出外打工,逐渐有两三层的洋楼冒出尖来。马家堡的人想明白了,不管时事如何变迁,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再说。经济宽裕的把楼房里外都装饰一番,手头紧的,也要硬撑着把房子先立起来,门楼和外墙也粉饰一新,屋里面的毛墙毛地先撂下,工程暂告一段落,接着继续出外打工,等攒够了钱再接着回来装修。
前两年邻居也开始动工建房,眼看着外形初具规模。马家的三间平房,经过常年风吹雨淋,早已破旧不堪。本来准备也翻修一下,把砖块瓦片买回来堆在院子里了,眼看就要动工时,不料,马存福突然倒下了。急急忙忙叫了救护车拉到了医院,抢救了半个多月,也没能把人救过来。李月娥受此打击,旧病复,也躺倒在了炕上,至此盖房的计划就摞了下来。
当初陈小莲的父母重情重义,让女儿早早嫁了过来,也算是了却了马存福的最后心愿。陈小莲的父母看重的是女婿有门手艺,人也憨厚朴实。只要埋头苦干,总认为盖房是早晚的事情。
如今这三间平房夹杂在周围耸立的楼房之间,更显得低矮破旧。房子是农村人的脸面,也是安身立命之所在。盖房成了陈小莲的一块心病,越往后拖越是心慌,她觉得无论如何要去一趟城里,和男人当面商量商量,去瞅瞅阻碍并打乱了他们盖房计划的城市到底是啥样,男人出去这么多年了,随便也看看他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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