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叫旁人听来或许不可思议——
但殿下在宫中的处境,的的确确就已经艰难至此。
太子殿下举步迈出门槛,抬手制止了齐茂行要继续送出来的举动,最后道:“方才倒忘了说,六弟明日就要送去皇陵,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明面不会张扬,这两日宫里就要再派人来,算是填上你的口,有什么想要的,也不必客气,只尽管与孤开口,也算是你不白挨了这一刀。”
齐茂行这才恍然,难怪殿下今天这么毫不遮掩的上了门。
虽然暗地里是要告诉他无恙之后,去城外领下的差事,明面上,却是带着宫中的旨意,来与他商议封口费来的。
他虽也是齐侯嫡出,皇亲国戚,但哪怕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他的一条命也到底是比不上皇子的,说破天去,也没有皇子给臣下之子偿命的道理,能送去守皇陵丢了前程,那大半都是看着太子殿下的分量上,可不是为着他。
陛下这人向来“仁爱,”是个被宫人失手洒了热汤,手上烫出几个大泡,都还会特意嘱咐下头不许为难宫人的好脾气帝王,想来,也是觉着对他亏心,这才特意叫殿下来问他还想再要什么。
想到这,齐茂行心下忽的有些洒然,不为旁的,却是为了刚刚才再殿下跟前挣出一个司义郎的庶兄齐君行。
殿下何等样人?领着宫里的旨意过来赏赐降恩,这样的恩典,却偏偏当着全家人的面时,偏偏“就忘了说?”
只怕是殿下冷眼旁观府里这般迫不及待的将庶兄推出来的行径之后,为着他想,才故意“忘了”在花厅里提,只单独与他提了起来。
府里但凡能稳着些,不要如此着急,那殿下方才在花厅提起这事之后,父亲祖父便可顺势将齐君行这个庶出长子送出来,他当时心念已定,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也不会阻止。
旁的不说,他如今乃是六品,府里废了一个六品的孙儿,但凡开了口,宫里最不济,也要给他齐君行再补一个六品不是?
若能有这个出身,怎么说也比一个小小的司义郎强得多。
“臣多谢殿下。”回过神后,齐茂行便不禁抬手,面带感激的恭敬谢恩,不单为了这份赏赐,更是为了这一份抬爱。
聪明人原不必将话说的那么明白,太子殿下只摆摆手:“你自个可有什么要的?”
齐茂行闻言思量了一瞬。
庶兄齐君行自是不必再提了,不说他自个没这么以德报怨的好脾性,只说殿下都已为了他特意单独相询,他却再把齐君行推出来,那就纯属是没个眉眼高低,往顶头上司脸上扇巴掌。
再一者,宫中是抱着赔他这一条命与前途的打算才开的口,可殿下心知肚明,他到底没有当真丧了命,若是狮子大张口,为自个求得太多,难免又显得过于贪心,自然也是不成。
如此一来,最好便是些事情不大,但又必得宫里才能成的事……
想到这儿,表妹吴琼芳的除籍之事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但不等当真落下,却又瞬间被另一个清丽的身影盖了下去。
他早已在姨母面前亲口答应照料表妹的日后,来日方长,且他年纪尚轻,跟着殿下,只要他忠心上进,日后不难寻着机会求这个恩典。
可对明面夫人苏磬音,他若是这一次不开口,往后和离,却是再没有机会补上他这一份亏欠。
一念及此,齐茂行心下便已下了决定,没有立时开口,只是抬头道:“可否等属下好好想想,之后再派人去与殿下禀报?”
这么点小事,太子自是无有不可,微微颔首之后,齐茂行恭敬拱手送别,太子殿下便也在侍从服侍下,上了双架的宝盖马车缓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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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太子殿下,齐茂行也没有再去与府里亲人多话,只叫奉书推着他一路回了抱节居。
为了平日里方便进出,他又是拿长弓威胁府里管事,又是与生父闹了一场,府里自是不敢再敷衍耽搁。
他这抱节居前后的台阶门槛,是他特意看着动工的,丁点凸起凹陷都无,平平整整,只一眼看着就格外舒服,到了院门之后,齐茂行便叫奉书下去,自己转着轮椅行了进来,
虽然天色转晴,但到底已是日暮,走了这许多下人丫鬟,冷静了许多。
东边他的屋子安安静静,毫无声响,西面苏磬音住着的屋里,却是门窗都大开着,隔着竹帘,伴着这雨后的清爽凉气,隐隐便能清楚的听到屋内传来的,一道道清脆人声。
“没错,当真是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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