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恒亲王,哪来那么多幺蛾子!
成德帝手里转着一只骨瓷酒杯,神情漠然。
周淑妃忙解围笑道:“家宴之上不谈政事,恒亲王还是先坐下吧,有什么事容后再向陛下禀告。”
恒亲王一把老胡子纹丝不动,态度异常坚决,“陛下,北蕃蛮夷扰我疆土,杀我子民,若不速战速决,岂不寒了天下将士之心。何况陛下昔年也曾亲讨北蕃,何以到了太子就犹豫不决?臣以为,若由太子代替御驾亲征,士气定将高涨,斩获北蕃指日可待。”
傅瑶听了这话便生气,时代都不一样,怎么能类比?皇帝当年那么多兄弟,个个都是仰仗着军功在先帝面前得脸,在军营中的威信与如今大不相同。可自从成德帝即位之后,便大权独揽,军权更是不许他人染指,元祯都不曾经过历练,现在贸然让他去讨伐北蕃,不是等于送死么?
周淑妃也颦眉道:“太子未曾接手过军中事务,恐怕难以得人心,若将士们不服管教,闹起来,该如何是好?”
恒亲王道:“正因太子经验尚缺,才更需要历练,否则来日如何接掌陛下之位,得万民之心?至于淑妃娘娘的担忧怕是过虑了,太子乃陛下所委派,谁人敢不听从,若有那心存异志的,按军规处置了便是。”
这老狐狸果然老辣,元祯在军中本就无甚威信,若还摆起储君的架子,动不动就人头落地,只怕众人更得从心底里厌恶惧怕,将他视作一个潜在的暴君。
他这是要毁了元祯长期建立以来的良好形象啊!
傅瑶想不通这位恒亲王与元祯有多大仇,要这样陷害他。她现在只盼着在座有哪个明事理的宗亲,可以站出来为元祯说句话,阻止这一疯狂的举动。
念头才一闪过,就见兆郡王站了起来,然而他说的却是“臣附议”。
此言一出,又有几位亲王出来表态,然而他们的意见也与恒亲王大同小异。只有诚郡王觉得此举欠妥,然而独木难支,很快他的异议就被淹没在七嘴八舌的谈论中了。
事已至此,元祯再不表态也不行。他起身静静说道:“父皇,儿臣愿意领兵。”
成德帝的脸色好似十分疲倦,他摆了摆手道:“你先坐下吧,朕现在不想谈论此事。”
众人暂且住了口,宴会如常举行。因为有意献媚于皇帝的缘故,气氛反而比方才松快许多,觥筹交错间,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
只有皇帝的情绪是复杂的,傅瑶留意到,他用眼睛扫视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会结束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席,傅瑶先让乳母将孩子送回,自己则站在一棵梅树下等候元祯,好和他一起回去。
谁知一个眼错,却是孟扶男笑吟吟的挽住她的胳膊,亲切的说道:“陛下留了几位王爷在殿中议事呢,太子妃不必苦等了。”
傅瑶想不到她的耳目这样灵敏,因点了点头道:“有劳王妃告知。”却依旧逡巡不去。眼角余光瞥着,见她穿了一身淡紫色衣裳,袅袅婷婷的,将若被风吹去。身形尽管纤弱,整个人的精神气却非常足,浑然不像一个寡居中的女子。
安王去后孟扶男一直寡居,今日稍稍穿得鲜艳些,和那些命妇比起来依旧素淡。但是现下看来,她也只有外表像个寡妇而已。
傅瑶从前对她是很敬重的,可是自从上次的会面,听到她谈起元祯时那种熟稔的口吻,心里便莫名的有了些芥蒂——可悲的嫉妒心呵!
孟扶男当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轻轻叹道:“看来太子殿下这回不得不出征了。”
“王妃为何这么说?”傅瑶大惊失色,急问道。
孟扶男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恒亲王等人只是心血来潮么,他们是觑准了陛下的心思才这么说的。否则恒亲王同陛下有那么多的龃龉,如今又在家宴上妄议朝政,陛下早就将他赶出去了,何以会容他滔滔不绝?”
傅瑶只觉心头突突的跳,急忙道:“可是皇上子嗣本就不多,如今可以继承大统的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位呀!三皇子还那么小呢。”
她急切之下口不择言,浑然无视了过世的安王。好在孟扶男似乎也没在意,只道:“正因如此,才更要测试其是否可用之才。倘若太子是个无能的懦夫,岂不是将万里江山白白葬送?”
听她这意思,她也是赞成元祯征往北蕃的。傅瑶沉默了,也不知怎的,这会子她想的不是家国忧患,反而有几分窃喜的心道:看来孟扶男对元祯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一个芳心有托的姑娘,是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爱人去送死的。
傅瑶觉得自己真是小人之心,明明别人都是坦坦荡荡的君子,只有她总爱将人往坏处想。
而且这位孟姑娘看起来还是很有见识的,傅瑶正想向她请教一下对北蕃战事的看法,就见诚郡王妃脚步匆匆的走过来,一脸抱歉的说道:“对不住,我夫君人微言轻,还是没能帮得上忙。”
从前因为傅瑶救过她儿子元禧的性命,诚郡王妃一直将她视作恩人,只愁找不到机会报答。本以为这回能还清这笔人情债,没想到还是徒劳。
她有这份心,傅瑶觉得很感动,可是也仅仅如此——单凭诚郡王一人显然是无法扭转乾坤的,更别说比起恒亲王,皇帝怕是更不待见他。毕竟诚郡王的母亲常贵妃当年深得先帝喜爱,险些更换了太子人选呢,皇帝会听他的意见才有鬼。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