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扬起马鞭,吹了声口哨,驾车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姜灵洲目送马车离去后,走入了数日未见的摄政王府。她从华亭带来的婢女已是泣不成声,纷纷说着“幸哉”;而竞陵王府的侍从则恭敬如昔,并无惊色,足见从前兰姑姑是如何下了苦心□□他们。
宋枕霞也在,一见姜灵洲,他便行了一礼。“王妃娘娘大安?”他笑说,“倒比末将想得要更快些。想来是娜塔热琴的车马功夫更娴熟了。”
听宋枕霞如此说,他与格胡娜必然是相识的。
一勾新月悬在夜幕之中,夜色溶溶。庭院之中,已有了凄清的蝉鸣之声。刚入夏的夜里,风还有些大。侍女替姜灵洲披了外衫,又捧了好茶来。
她在园子里的小石凳上坐下,道:“我先前一直在西宫里,倒不知这外边境况如何了?”
宋枕霞道:“王妃倒是不必担忧。”
宋枕霞慢慢叙来,姜灵洲才知现下的境况,确实无甚好担忧的。
萧骏驰在太延摄政多年,根底深厚。这朝堂之上,泰半的臣子皆是他的人。那剩下的人里,也有二分之一乃是费先生的门生。
以是,萧骏驰下狱这些日子,朝堂上一片混乱。以徐正为首的群臣,皆进言要免了萧骏驰死罪;更有那远在郡县的刺史、别驾,竟直接拒听号令,不遵天子之言。
朝臣口口声声说“竞陵王虽有罪”,但“念在摄政多年、劳苦功高”,因而可“功过相抵”,至多免去一个摄政之权,远发竞陵,让他做个闲散无权王爷便是。
如此一来,魏国上下便乱了套。毫州王进不来这摄政王府,也无法得到那鱼符,手无重兵,也不敢做出什么大事来。
最令人惊愕的,则是姜灵洲的父皇竟真的趁着这魏国空虚之时,在齐魏接壤之镇点起兵来,还将自己的二弟遣往了边疆,一副跃跃欲试、急待发兵的模样。
没了能征善战的竞陵王与玄甲军,魏国又以何物对抗齐军?这时,就连百姓,都嚷着要放那战功赫赫的竞陵王出来。
内乱外患,毫州王想必是顶不了多久的,更何况是从未碰过政务的萧武川。用不了多久,萧骏驰便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闻言,姜灵洲松了一口气,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一路出宫,她的疲乏劲又上来了,便撑着额头说了句“我乏了”。
于是,当夜她便歇下了。
此后,连着数日,她都成日、成日地坐在庭院里的花荫之下,只因此处能一眼看到王府的门口。勿论是日头高照的白天,还是新月西升的夜里,她都似一樽泥偶塑人一般,坐在那儿不怎么动弹。因为心思忧虑,是以胃口也不佳。饭菜只动了一两筷,便搁下了。
路过的侍婢见了,不免有几分揪心。只是,她们也知道,竞陵王妃是劝不走的。
第四日入夜,姜灵洲又坐在了庭院里。
蒹葭提了一盏灯笼,侍立在她身侧。那灯笼火明晃晃的,映得她面颊微生暖光。庭院里有一方池塘,塘波粼粼,映着散碎月色,明晃晃的。
姜灵洲以手托腮,半寐半醒间,只觉得那池塘里有什么东西,便道:“白露,你去看看,那池塘下边是不是有一串佛珠?”
白露走过去,踮起脚尖一瞧,果真如此:“哎呀!这不是王爷手上的佛珠么?婢子还想着王爷怎么不再戴那佛珠了,原来是掉到这水塘子里来了。”
姜灵洲听了,便命人将那串佛珠捞捡了上来,洗净积淤,又在佛前重新请了光。她将这串念珠捏在手里,再坐回庭院之中时,心下便安稳了几分,好似握着那人的手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困倦,对蒹葭道:“我小睡一会儿。到了熄灯之时,若王爷还未回来,便把我叫醒吧。”
蒹葭有些担心她会着凉,便将一件胡粉色的外衫披在了她肩上,又用身子替她挡着风。没一会儿,姜灵洲便趴在小石桌上睡着了。
她梦里的光景兜兜转转,如走马灯一般。一忽儿,她便在半梦半醒间,察觉到蒹葭似乎握了握她的手腕儿。可是蒹葭的胸口,又怎会那么宽呢?这人绝不是蒹葭。
一瞬之下,姜灵洲便醒了过来。
第一眼,她便瞥到蒹葭立在对面的游廊口,手里的灯火明晃晃的,像是晕开的萤。天上月华似水,塘中似练水纹却倒映着月。高檐坠下幢幢寒影来,正是叶上露珠漙漙之时。
一个男人,正将手搭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不知是在摸着她的手掌,还是摸她掌上缠绕的念珠。
“王……王爷!”姜灵洲陡然回国神来,扭头望向身后。这一眼,让她望入了一双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眸。
这眼眸宛如月华不开、别无灯火的长夜,对她而言,极为熟悉。
萧骏驰直起身,一张俊朗如昔的面庞上带着着薄笑。他捻着手上扳指,道:“王妃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