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太后今日穿了身蟹青衣裙,外罩墨灰宽袖衫,髻上戴两对卷云纹的玉簪子,手间是嵌群青石的金钏。这一身虽素净了些,颜色却不如往日重,整个人看起来也轻快了些。
“难得摄政王妃今日有空,进宫来陪着哀家。”房太后露出些许欣色来,道,“我这里着实是寂寞了一些。”兴许是难得有姜灵洲这样的人来,房太后显得心情极好,如承春风。
“今日来见太后娘娘,实是有一不情之请。”姜灵洲道。
“摄政王妃不妨直说。”房太后用帕子按了下心口,慢悠悠道,“先前摄政王妃在宫里出了那事,哀家十分罪过。好在摄政王倒也没有怪罪于哀家……”
姜灵洲不想提那晚被劫之事,便开口道:“听闻陛下欲纳徐家二小姐为妃,臣妾倒觉得这不大适宜。”
房太后露出微怔神色来,面上似有几分动摇:“摄政王妃……是何意?有何不妥当?”
“一来,陛下已有十数位妃嫔,后宫充盈;若是再纳娶佳丽,难免落人口实。”姜灵洲一板一眼说,“臣妾虽自齐来,也知大魏皇族族训是‘不得纳妾’。臣妾如此劝谏,也是为了陛下之名。”
房太后似懂非懂地点头,面上动摇之色愈甚。
“再者,这徐二小姐年岁也太小了些。若是陛下真心有意求娶徐二小姐,不妨等她再大个两三年。”姜灵洲又说。
房太后听闻这一番话,默了下来。她用手攥紧了手帕,细声道:“原本摄政王妃同哀家提了这事儿,哀家便该松口。只是皇儿似是极看中那徐二小姐……”
房太后缄口了一会儿,说:“摄政王妃也知道,萧家男儿若是对哪位女子有意,那铁定是痴情难舍的,更何况,皇儿又是帝王……”
姜灵洲恰端着一杯茶,听闻此言,竟直接呛住了,手里的茶水都晃了出来,落到了衣衫上。
——痴、痴情难舍?
——萧武川那个后宫佳丽三千人的小色鬼?!
房太后见姜灵洲衣服湿了,面露忧色,忙唤来了婢女:“绛春,快带摄政王妃去换身衣裳。若是在宫里头落了风寒,哀家便要忧思难安了。”
姜灵洲看房太后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只得跟着绛春去换衣衫。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带着白露与蒹葭一道儿去了。
换衣服的地方在内殿,和房太后的起居所在只隔了一道八仙刻丝的黑漆屏风,屏风后垂着真珠帘子,将内里遮得隐隐绰绰的。
有白露与蒹葭服侍,姜灵洲很快便换下了被茶水打湿的衣服。待她重踏出屏风后时,却听得那道真珠帘里传来一个如梦方醒的声音:“母后?摄政王妃来了?”
哗啦一声,一个少年撩起了真珠帘子,探出头来。
萧武川歪戴着发冠,一袭龙袍也穿得乱七八糟,像是刚从床上起来。他正懒洋洋打着一个呵欠,抬眼便看到姜灵洲面前,立刻瞪圆了眼睛,七手八脚地整理起身上衣服来。
绛春与几个婢女立刻上去替他收整衣衫。
“三婶婶?”萧武川微惊,随即将目光投向远处,警惕地扫了一圈,“朕三叔……他,他不在宫里头吧?”
“回禀陛下,”姜灵洲答道,“王爷不在宫里。”
“好极,好极。”萧武川拍拍手掌,一撩袖口,脚步懒散地朝外走去,“三婶婶来找我母后?可是有什么事情?和朕说也是一样的,朕替你做主。”
房太后正捧着茶,远远听见萧武川的声音,微诧着起了身,道:“陛下睡醒了?先前读书这么累,怎的不多休息一会儿?”说罢,房太后又转向姜灵洲,露出不安之色来,“皇儿今日读书用功,是以疲累了些,哀家让他在这儿多休息一番,免得回去又逮着机会玩鹦鹉。”
姜灵洲了然,笑道:“陛下用功读书,这是好事。”
萧武川拽了下领口,用手挠了挠痒,圆领子里露出一枚淤痕来。姜灵洲眼尖,一眼就瞄到了。若是换做从前,她兴许还以为这是什么虫蚁叮咬的痕迹,但今时她已能明了这是何物了。
也不知道昨夜萧武川歇在哪个妃嫔宫里。
就这幅模样,还“痴情难舍”呢?可别糟践徐二姑娘了。
“玩鹦鹉又怎么?”萧武川不以为意,对房太后的话嗤之以鼻。他似牛嚼牡丹一般将一杯好茶咕咚咕咚一口饮尽,对着姜灵洲说,“三婶婶,朕宫里头那只绿毛鹦鹉儿贯是能说会道,聪明得很。改日三婶婶来看看,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浑说。”房太后用手指戳了下他的脑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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