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他也不像从前那样忙着公务,严苛地要求下属一同兢兢业业。若是没什么急事,时常是到时候便会回家去,偶尔还会早退。
这若是放在前两年,是压根想都不敢想的。
是以不管后宅的妇人们怎么议论,说傅瑶不讨谢太傅的喜欢,在谢家备受苛待,同谢迟打交道的朝臣们心中却都有数——
就算谈不上爱不爱的,至少是极合心意的。
时常要同谢迟交接的那几位直系下属,对傅瑶更是感激不已,尤其是某位因着疏忽犯了个小错的。
怀风那时吓得要命,侥幸因着那日谢迟要提早回家去没跟他计较,算是逃过一劫,连夜赶着弥补了。以至于后来陪着自家夫人往月老祠去的时候,都想要顺道替谢太傅和傅瑶求个长长久久,这样自己以后的日子也能更舒坦点。
然而天不从人愿,这几日来,谢迟仿佛又回到了早前的状态。
能在谢迟身边长久当差的,都是极长眼色的,没多久就发现了太傅的不对劲,尤其是在听着那不耐烦的语气时,个个都不由得打起精神来,生怕在这种关头出什么纰漏。
这日范飞白来送文书,怀风同他算是沾亲带故,关系也很好,知道他向来得谢太傅器重,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谢太傅近来是不是……”哪怕周遭无人,怀风也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些声音,“同夫人吵架了?”
傅瑶与谢迟之事,众人心照不宣地按了下来,甚至没多少人知道傅瑶回了自家,至于和离之事,就更没几个人清楚了。
怀风这是全凭自己对谢太傅的了解猜的,范飞白摩挲着下巴,沉吟道:“你猜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近来朝中并没什么大事——就算是有,他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就是再怎么大的事,也比不上当年的两王之乱,谢迟这些年应付的突发意外多了去了,朝局政务对他而言反而不算什么。
但感情之事就不一样了,他并不大能处理得来。
范飞白虽没敢说,但心中一直觉着谢迟这算是迟来了好些年的“情窦初开”,可又因着自身经历的种种缘故,并不似少年人的心境,所以就难免有些不上不下的。
能让他像如今这样的,怕是也就只有傅瑶一人了。
怀风也没敢过多揣测,同范飞白感慨两句之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范飞白想了想,并没旁的事情要处理,近来的差事办得也不错,便袖着手往谢迟那边去了。
他这个人名声并不算好,在旁人看来,是个靠着祖荫混日子的浪荡公子,是谢迟看重了他的能耐,磨砺提拔。他对名利其实并没什么执念,但心中却一直感念着谢迟的“知遇之恩”,哪怕时常被嫌弃,也依旧会往跟前凑。
旁人都对谢迟避之不及,可范飞白却并不怎么怕他,偶尔甚至会觉着他“可怜”。
常有人说谢迟有不臣之心,一手遮天,但范飞白看的清清楚楚,知道谢迟非但没那个争权夺利的心思,反而有些厌世,时常担心这位哪一天撂挑子不干了。
谢迟这个人活得太“独”了,他看不上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对蠢货的容忍度也很低,可有时候人生在世,是不能这么较劲的。
哪怕他的确有这个资本,可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最后可不就成了孤家寡人?
有朝一日遇着个看得上的人,也未必能好好相处。
范飞白一直觉着谢照云给谢迟定了门好亲事,倒不是说人品相貌如何,而是自从同傅瑶在一处后,谢迟渐渐地就没那么独了,也沾染上些烟火气。
无论是于公于私,他都盼着谢迟能过得好些的。
进门后,范飞白立时就留意到谢迟手上的伤,倒是先将来意抛到了一旁,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迟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自己不小心。”
“这可不像是刀剑伤,”范飞白走近之后看得更清楚些,见他手背上有两道,指尖更是有好几道细小的伤口,迟疑道,“这是……刻刀留下的?”
范飞白早年无所事事的时候,也学过篆刻,故而对此很熟悉。
但若是初学者,会格外小心翼翼些,若是熟手,驾轻就熟更不会如此。像谢迟手上这样的伤,显然是急于求成,才会弄成这样。
谢迟放下手中的文书,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并不接他的话,反问道:“你近来很闲吗?”
“手头的公务的确是已经处理完了,听闻您近来心气不顺,便想着顺道来看看,”范飞白在一旁坐了,笑道,“看看有没有能效劳的地方?”
“谁多嘴了?”谢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