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爱慕过他的姑娘很多,尤其是在谢家出变故之前,他算是长安城中最招人喜欢的世家公子。可就算是再大胆的,最多也就是以诗词传情,从没人这样直接地同他表白的。
谢迟是个多疑的人,最初的那么一瞬,他甚至怀疑傅瑶这是不是有意为之?毕竟这样的确与众不同,更能吸引注意。但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看清其中小心翼翼的期待,他又觉着自己太过以己度人了。
就在谢迟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帘外忽而传来了笑声,傅瑶猛地回过头去,恰见着进门来的谢朝云。
谢朝云显然是听闻谢迟病倒后急急忙忙赶回来的,风尘满面,但却并不显得疲倦,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目光在傅瑶与谢迟之间绕了几圈。
一看她这模样,傅瑶便知道自己方才那话八成被听了去,脸更红了,也顾不上等谢迟的反应,蓦地站起身道:“这里用不着我,我回书房了。”
谢朝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含笑道:“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及至傅瑶离开后,谢朝云在她方才的位置坐了,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谢迟的神情,试图从他那冷脸中看出些什么来。
谢迟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我倒是没什么话,”谢朝云绕了缕长发,笑问道,“只是我觉着,兄长你倒像是有话要说。”
谢迟瞥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傅瑶她……你当初向太后要了她来冲喜,是因为核算了八字,还是旁的缘由?”
谢迟醒过来后,满心都扑在了北境战事上,没怎么问过傅瑶的事情,谢朝云便也没多提。直到如今他如今问起,方才不疾不徐道:“兄长难道还信不过我的眼光吗?哪怕八字相合,我也不会给你寻个哭哭啼啼的夫人回来的,会定下傅瑶,自然是因为她这个人。不过说来也巧,她的八字与你的确是天作之合。”
谢朝云看人向来极准,谢迟自然信得过她的眼光,顿了顿后又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谢朝云明知故问,见谢迟真要不耐烦后,方才又道,“好了,我的确是一早就知道她倾慕你。还记得当初在宫中那事吗?我就是那时候知道的。至于会选她来当嫂子,则是因为慈济寺之事了……”
谢朝云将那日自己去慈济寺,遇着傅瑶之事大略讲了,随后又指了指床帐上悬着的那小小的平安符:“这就是她给我的。”
谢迟一早就注意到这平安符,但并未多想,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桩事。
“那时候,盼着你醒过来的人都是想着让你来力挽狂澜的,真正想着你好的人寥寥无几,傅瑶算一个了。”谢朝云神情正经了些,沉声道,“我知这些年下来,你已养成了多疑的性情,一时半会儿断然是改不了的,但今后对她还是稍稍温柔些吧。毕竟小姑娘是捧着真心来的,被恶意揣测得多了,难免会伤心。”
她这话说得不大客气,可放眼天下,也就只有她敢这么同谢迟说话了。
谢迟垂下眼睫,敛去眼中的情绪,谢朝云一时也摸不清他究竟是如何想的,片刻后只听他又开口问道:“她为何会喜欢我?”
“这我就真不知道了。”谢朝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随后笑道,“兄长若是好奇,大可自己去问问。”
谢迟那如玉般的脸上并没什么神情,傅瑶走后,他就从愕然的情绪中脱离开,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谢朝云怀的什么心思,但却并没再搭腔。
谢朝云见他不愿再谈这件事,也没勉强,只是又道:“景太医已经将你的状况同我讲了,接下来这段日子,烦请在家中好好养病。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这青黄不接的朝堂又该如何?”
“就算没有我,你也依旧能过得很好。”谢迟垂着眼,透着些阴郁,“至于朝堂和北境,我活一日便管一日,若有朝一日真管不了了,也都是各自的命数。”
这话大有“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意思。
谢朝云最怕见着他这模样,就像是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随时都可能跌下去,旁人看的心惊胆战,他自己却毫不在意。
她看得心中一紧,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让太医与侍女进来服侍,自己拂袖往书房去了。
傅瑶正在病恹恹地趴在桌旁发愣,手边放着粳米粥和各式小菜,看起来很是诱人。
昨夜压根没怎么休息,清晨睡的那会儿也没什么用,她如今只觉着身心俱疲,压根没什么胃口,就连吃饭都提不起兴致。
银朱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见谢朝云来后,连忙止住话头行了一礼。
“阿云,”傅瑶有气无力地坐直了身体,抬眼看向谢朝云,抢先一步说道,“饶了我吧,千万别提方才那事。”
她冷静下来再想,只觉着自己像是吃错了药,一时倒是痛快了,可今后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迟。
谢朝云看着她这模样,只觉着可爱极了,温声笑道:“好好好,不提。”说着又吩咐侍女道,“这粥好香,给我也盛一碗来。”
傅瑶陪着谢朝云吃了顿早饭,终于还是撑不住,歇息去了。
她心中始终记挂着,果不其然,梦中见到了谢迟。两人再也不是隔得远远的,一人打马而过一人在楼上看着,而是离得很近很近,气氛暧昧又亲昵。
这梦像是被那情急之下的冒失一吻给勾出来的,傅瑶醒过来的时候,压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蒙着被子缓了许久,打定主意这些日子要躲着谢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