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于心不忍,唉,这胖子说得对,总不能让那个狗剑仙莫名其妙死在无方吧。戚隐闷声道:“行,我去!”
临出门的时候,清式取出一把长剑递给戚隐,“这是元微的归昧剑,是时候交给你了。”
那是一把三尺长的轻剑,戚隐听过这把剑,好像是什么上古灵剑,是戚慎微在一个大妖的肚子里得的。自从戚慎微扬名八方,吴塘镇的铁匠铺里打的剑十把有九把叫“归昧”,许多少年郎攒足银子买来佩在腰间装相,把戚慎微当做毕生的榜样。街上乱跑的小孩儿手里拿的桃木剑,十把里也有九把写着“归昧”。他小时候也有一把来着,他自己削的剑自己刻的字,后来被姚小山抢走了。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拿到了真的。
戚隐接过剑,拔出剑鞘,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光芒四射,凛冽如雪。他看到剑身布满铁锈,斑斑驳驳,像是老人家的脸膛,日薄西山。
对了,他听说厉害的仙剑都是认主的,归昧不解锈,大约是不认他吧。戚隐耸耸肩,爽快收了剑,踅身要走,跨出门槛的时候忽又收了步子,扭头问道:“你们早打定主意要我去的吧?要是我非不去呢?”
“那就只好将你打晕,让云知带去无方了。”清式笑眯眯地答道。
戚隐:“……”
说好的不强求呢?
目送戚隐下了山阶,消失在淡淡的雾气里,云知抱着手臂道:“归昧乃上古灵剑,若未认主,执剑者手臂会被霜气冰封,我当初不过握了握剑柄,霜花一直结到手肘,差点儿没把我冻死。小师弟明明安稳握了剑,怎的解不了锈?”
清式苦笑道:“不是归昧不让他解,而是因为这孩子灵力太低微了,解不开。他毕竟是元微的孩儿,归昧怎么会不认他呢?年轻人,还是得多修炼呐。”
出发前一天,戚隐去了思过崖。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他爬到崖上喊了声“狼兄”,然后纵身一跳。底下一个白影蹿过来,他将手枕在脑后,躺进了狼王软蓬蓬的毛里。
“臭小子,你也太嚣张了,把老子当什么了?坐骑吗?”狼王骂骂咧咧,“要是老子不过来,你非得摔成肉酱不可。”
“那你这不是过来了么?”戚隐懒洋洋地望着天,“狼兄,年底无方罗天论道,我明儿就得走了。”
“就你还论道,得了吧。无方那帮牛鼻子道士,虽日日臭着个脸儿,但能耐是真能耐。你们凤还这帮崽子除了云知勉强够看,其他的给人提鞋都不配。啊,对了,”狼王道,“让你哥哥去,你哥哥是天生的煞星,让他去,无方那帮老不死的也得让道儿。”
“我就是去长长见识,转一圈儿我就回来了。”戚隐坐起来,道,“狼兄,我这次去无方,说不准会见到我那个死鬼爹,不定是死的还是活的,你有没有什么话儿要我转达?”
“……”狼王沉默了一阵,金色的眸子明明灭灭,过了半晌,戚隐听他道,“老子与你那个死鬼爹一别,算算也有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老子座下一只癞皮狼抓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瘦不拉几,身上没有半两肉,做饭倒是挺好吃。你爹受托而来,与老子大战。那一战战得昏天暗地,老子惜败两招,身上挂了彩。但最后关头,老子奔行云上,打眼一瞥,正好瞧见那姑娘在山涧里洗澡。老子一脚把你爹踹到那山涧里,哈哈哈,老子打不过他,那姑娘倒是可以,把你爹打得头破血流。”
“你这也太阴了。”戚隐无语。
“你们凡人怎么说来着?兵不厌诈。谁让你爹脸皮薄,若是老子掉进去,老子才不慌,挺腰子就上,恁娘们光溜溜,哪敢和老子废话?”狼王哼了一声。
“你们在哪儿打的?”戚隐问。
“乌江。”
“……”戚隐呆了,这厮说的那姑娘不会是他娘吧?
“阔别十八年,老子活了这许久,寿元估摸着也快到头了。”狼王站起身来,风拂过耳,一身雪白皮毛浪潮一般翻卷,“小子,若见着你爹,跟他说,他日黄泉相逢,吾定要再与他一战!”
第32章无方(三)
戚隐坐在竹筏上,撑着脑袋看云海汹涌后退。
扶岚抱着猫爷和破铁剑坐在他身前,他的身后堆了一堆行李箱笼,层在一起足有他半人高,里面放了他和他哥的被褥枕头,衣裳鞋子,还有黑猫的绒垫小窝。东西太多,箱笼都塞不下,扶岚为了到了无方还能做饭,让他背了一口锅。扶岚自己背了个竹篓子,猫爷在凤还山待了几个月,胖得令人发指,扶岚已经彻底扛不动它了,只好编了一个竹篓背它。
他们两兄弟,一个背锅一个背篓,活像山坳子里走出来的乡下汉子,还是脑子不太好使的那种。
今天腊月十二,他们准时出发。叶清明带队,凤还山一众弟子随行前往。清式站在思过崖上朝他们挥帕子,絮絮叨叨叮嘱他们到了无方山别惹事儿,不要踩坏花草,毁坏物件,因为凤还穷,赔不起。更不要殴打同门,气坏师长,因为凤还地位卑微,撑不起这个腰。临走的时候,清式还顺便在戚隐脸上画了个符,修饰了一番他的容颜,免得他这张酷似戚慎微的脸被认出来。
戚隐一开始见有竹筏坐,还倍感欣慰。毕竟箱笼这么多,乾坤囊压根放不下。直到一个时辰前他看见数艘白帆大船从后方赶上,破云而去,船尾围了一群男女,指着云海里的他们大笑:
“快看,是凤还山那帮穷鬼!他们坐的是什么?竹筏子?哈哈哈哈!”
流白划着他那艘竹筏子靠过来,道:“真是世风日下,现在这帮仙门一个比一个奢侈,尤其是无方山那帮人,日日穿白衣,披白袍。你算算,光这白绸子就得花多少钱?”
其实说实话,若是有条件,戚隐宁愿和这帮媚俗之辈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