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
看不见的力量静谧地展开,洒落满地渗入泥土的血滴嗡嗡震动,蜂子一般从地面升起来悬停在半空,随后一齐疯了一般汹涌地回流进戚隐的伤口。伤口中注入了一股冰凉的灵力,沿着他破碎的经脉极速流过百骸,流过九窍,流过六藏。
垂死的男孩儿蓦然一震,睁大双眼,眸子几乎要缩成针尖。
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血行在他身体中逆流,血液飞速流动,他的血管承受的压力太大,仿佛即刻就要爆开,可有种未知的力量加持了他的心脏血管骨骼,像被强劲的钢铁层层包裹,抵住了那几乎可以碾碎血管的高压。
戚隐痛得想要立刻投胎,他死死抓着扶岚的手臂,掐出深深的血痕。
凡人原本微弱的自愈能力瞬时加强了数百倍,虚弱的心脏被强行搏动,重新开始起跳,灵力伸出细微的游丝将经脉拉拢,断裂的肋骨像铁一样严丝合缝地焊接在一起。
一旁的云知在缠斗的空隙间回头,登时瞪大双眼。那就是扶岚的力量,他的强大竟足以逆转生死!没有人知道扶岚用的是什么咒法,云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咒术竟能让人起死回生。即便有,唤回来的也定是行尸走肉。
但扶岚就是做到了。戚隐重新开始呼吸,心跳在渐渐加强,趋于平稳。
大拿要上阵,云知自觉退下来,撑着剑笑道:“姑娘,你摊上大事儿了。”
扶岚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兰仙惊骇极了,她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凤还山的道士那么简单。她想要掐诀,可那个男人就那么抬起眼来,轻声道:
“禁。”
她的身体蓦然一沉,像是压上了千钧重担。这个可怕的男人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他仅仅说了一个字,就发动了一种未知的咒术。她的灵力顿时变得像浆糊一样浓稠,竟然无法运转!
可扶岚没有动,他微微蹙起眉,好像在迟疑要不要杀她。
“杀了她吧,”黑猫不知道从哪里踱出来,“这厮闹天闹地,阿芙不会喜欢这样儿的媳妇儿的。”
扶岚动了,像一只黑色的枭鸟,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出招,也没有人抓得住他的速度。一道锋利的光划过兰仙儿的左胸,云知听见一个阴冷又粘腻的声音,那是兰仙的胸口正在撕裂,一道红痕渐渐扩大,血液洇湿了她的衣襟。谁也不知道扶岚是如何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她的心脏,她连防御都来不及,就已经败了。
她的灵力开始涣散,像飘散的雨滴,一点点蒸发在空气里。梦境土崩瓦解,她倒了下去,灰蒙蒙的穹隆像琉璃一样一寸寸破碎,露出原本的天空。她忽然明白她根本不是这个沉默的男人的对手,手下留情的不是她,而是他。他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戚隐喜欢她。
黑猫舔了舔爪子道:“跟了呆瓜这么久,老夫头一回见他生气,这只貘倒是有些本事。”
“呆师弟生气了?”云知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朝扶岚那儿看去。那家伙抱起昏迷的戚隐,默不作声地走出梦境,明明和平日没什么差别。
黑猫刚想开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仰头看云知。
那厮笑嘻嘻地用硕果仅存的左手握了握黑猫的爪子,道:“会说话儿的小狸猫,我是云知,叫我大师哥就成。”
黑猫木着脸抽回爪子,道:“滚蛋,老夫和你不熟。”
第27章白鹿(一)
黄苍苍的阳光照在思过崖上,青石板小路上爬满青苔,空气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腐朽味道,像是越过悠久的时光,从几千年前飘过来的。
戚隐扎着满身的绷带,歪在秃皮藤椅上。另一个伤患云知裸着上半身躺在美人靠上,这厮也是个小白脸,细白的身条儿,肌肉紧实,沟是沟坎是坎的。美中不足的是,缺了条胳膊。
清式令道童从屋里搬出许多箱柜,四个一模一样的道童将抽屉一格格拉开,有的放满了木头眼珠子,有的放满了木头耳朵,一溜拉下来,口眼鼻舌全都有。戚隐眼尖,竟还看见那**。
他是今日才知道这胖子还精通此等绝技——机关偃术,不传之秘术。难怪清式这儿的道童没过几天就多一个,还长得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它们都是偃人,拆开腿脚,里头是机关齿轮。颅上装罗盘辨方向,心口安放灵石供给全身动力。一个扫地,一个端茶,一个梳头,一个唱小曲儿。戚隐原先以为自己来得次数少,没把人认全,敢情是清式新做出来的。
清明在一旁小声道:“他这胳膊十多年前就废了的,小时候被那绑他做口粮的蛇妖卸来吃了。有些妖怪凶恶得很,不像你家猫爷,更不像你那傻哥哥。它们四处掳人作口粮,孩童肉嫩,最招喜欢,饿得狠时一口一个,不饿的时候便养起来,将胳膊腿儿慢慢卸下来当下酒菜。你师哥可怜得很,那蛇妖当着他的面儿把他的胳膊吃了。”
戚隐只是沉默,他仍是无法相信平日里御剑如飞的凤还山第一流氓大师兄竟然是个残废。毕竟这小子那么嚣张,又总是笑得那么贱,戚隐想起他风骚舞剑的样子,骗扶岚帮他洗衣裳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个坑蒙拐骗的衣冠禽兽,而不是缺了条胳膊的可怜蛋。
“不过还好啦,你师父削的木胳膊水火不侵,比常人的胳膊还要好使些。”清明道,“就是样子难看,没法儿伪装成常人的肤色,所以你师哥平日里都戴着个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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