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阿芙咬着牙奔跑,“张洛怀用血肉纯净的孩童温养心脏,山童吓唬人是想要告诉大家心脏在他身上,可是每次都被张洛怀发现。”
“那那孩子为什么不直说!小心有诈!”
阿芙奔过穿堂,一个筑球滚到她的脚下,她停了步子,抬起头,那个孩子站在花厅下,静静望着她。
阿芙放下狗崽,朝那孩子走过去。她蹲在男孩身前,轻声问:“你之前咬我,是想要让我能动对不对?”
男孩点点头。
“不说话,是因为没法儿说,对么?”
男孩拉开立领,让阿芙看见他的脖子,那里横亘着一道狰狞的伤疤,像一条蜿蜒的蜈蚣。他被张洛怀割了喉,再也无法言语。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被迫远离父母远离家乡,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妖怪身边的恐惧和悲伤。她想他在山林里拍球的时候一定孤单又绝望,那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可没有人可以带他回家。他无法说话,甚至无法流泪,因为他已经死了,死人没有眼泪。
阿芙捂住嘴,流下泪来。
黑猫跃上屋顶看那边的战局,张洛怀操纵村民悬空撕咬扶岚,扶岚被村民拖到地上再次被人潮吞没。村人不能伤,扶岚一遍遍突出重围,又一遍遍被拖回去。他的身上已经鲜血淋漓,但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痛楚。黑猫急道:“别磨蹭了,快点!”
男孩拉起阿芙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他的手很冰,胸口却很热,像捂着一团火,有个东西在他胸中跳动,一下一下。他从阿芙的发髻上取下一根金钗,放在阿芙的掌心,黑黝黝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仿佛是一种无言的鼓励。
他的胸口有结界,黑猫跃下来,在金钗上画符。细细密密的流光在金钗上闪过,阿芙握住金钗,男孩握住她的手,金钗穿破胸口,一声冰裂似的脆响,玻璃一样的结界破碎,锋利的钗尖捅进了心脏。
张洛怀复原的躯体一滞,惊恐地瞪大眼,蠕动的村民不动了,扶岚披着满身血从人潮中站起来,伸出食指,凌空划出一线。凛冽的流光闪过,那一线简简单单,却是最锋利的刀刃。斜切向下,贯穿张洛怀整个身躯。张洛怀哀嚎一声,身体炸出汹涌的血泉,分成切口整齐的两半掉落在地。一个斑驳的铃铛从空中掉下来,落在他的断肢中。
阿芙流着泪抱紧冰冷的男孩,男孩的身体一寸寸地化灰,飘散在空中。天光下,灰烬像点点萤光,在那片闪闪烁烁的微光里,她好像看见那个男孩儿安详的笑脸。
敬愿天风,送他魂归故里。
她捡起筑球让狗崽抱好,牵着狗崽回到天井。扶岚捡起摄魂铃一摇,横七竖八的村民眯瞪着眼睛醒来,各自从地上站起来,面面相觑。
“我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
“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啥也记不清了。”
“阿芙?啊,对了,今儿是阿芙结亲的好日子,咱们是不是来喝喜酒来着?”
扶岚已经是个血人儿了,被村民撕咬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可他仍是那副恬淡的神情,好像流的血都不是他自己的。阿芙看了心酸,他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打起架来不要命,血肉是他唯一的盾牌。阿芙用衣袖擦干净他的脸儿,左手牵着扶岚,右手牵着狗崽走到一片狼藉的天井中央。
“诸位乡亲,你们听好了,扶岚以后就是我孟芙娘的亲儿子,狗崽的亲哥哥。我孟芙娘一家三口和一只猫,不会再有第四个人!”她微笑不减,目光却是一凛,“日后谁再给我瞎做媒,再让我听见谁乱嚼舌根,吓唬我两个儿子,老娘撕烂他的臭嘴!”
满座寂静,村民面面相觑。
扶岚有些呆,仰起头望阿芙,灿烂的天光氤氲着她的脸,精致的眉目舒展开,漾出一个温柔的笑。
“儿子,走,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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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阿芙怎么糊弄的,衙门官差上了几趟门就没影儿了。后来扶岚听来院里唠嗑的娘姨说官差从张家后院挖出一具剥了皮的人尸,这事儿就被按下去了。涉及妖怪的事儿当朝都这样处置,除非仙山的仙人来了,要么就当没发生,以免谣言四起,人心动荡。
好在因着摄魂铃的缘故,大伙儿都忘记了府里发生的事儿。有人见扶岚满身血污,阿芙便哭诉是那妖孽要捉扶岚当口粮,乡亲们也并未起疑。毕竟扶岚这副白白嫩嫩的模样,的确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扶岚身上伤痕累累,躺了几天才复原。扶岚伤好那一天,阿芙又是要大家一起跨火盆去晦气,又是拿红布包了一碗白米在两人一猫头顶上转来转去,最后还非拖着扶岚和黑猫一起去女娲庙里上香。
狗崽学着阿芙,像模像样地朝娘娘拜拜,口里喃喃有词:“娘娘,我爹坏,您别让他下凡了,用天雷劈他脑壳。”
刚回到家天儿就下雪了,簌簌的雪花漫天落,像许许多多细小的羽毛。大家坐在宽宽的屋檐底下,狗崽在扶岚怀里闹腾,阿芙抓黑猫过来暖手。黑猫怒道:“猫可杀,不可辱!”
“晚上再加一顿红烧肉。”阿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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