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娘一脸喜气洋洋引着阿芙往里走,她是阿芙在村里为数不多交好的人,之前没照顾好狗崽,昨日特地来找阿芙道歉,还说要将功补过,帮她寻了活计,帮新娘子梳妆,活儿轻便银钱又多。
越往里走人越少,青瓦白墙的院落,青白的石板铺满地,缝里面生出潮湿的青苔,踩在脚下滑滑的。阿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像小巧的笋尖,在裙底一下一下地露出头。
不知不觉已经进到内院了。沈大娘推开彤花门拉着她跨进门槛,老婆子力气很大,攥着手腕的手粗糙有力,像一把铁钳。阿芙感觉哪里不对,沈大娘已经撩开了珠帘,里面几个粉白脂红的侍女齐齐站在黑漆梳妆台前。扭头一看,鼓凳上空空如也,仿佛在等待着它的新娘。
阿芙问沈大娘:“新娘子呢?”
沈大娘咧嘴一笑,道:“新娘就是你呀!”
阿芙一惊,几个侍女冲上前,压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在梳妆镜前。
“大娘,你这是做什么!?”阿芙问。
沈大娘把头伸到她脸旁,梳妆镜里映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的脸影儿。沈大娘抚着她的肩道:“夫人息怒,老婆子我这也是为你好呀。你瞧瞧,张老爷家家财万贯,是咱们乌江数一数二的财主。你跟了他,狗崽将来就有好日子过。”
阿芙冷笑,“沈大娘,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
沈大娘正要再劝,一个穿着圆领吉服的男人挑开帘子进来。
“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来人白净面皮,两眼上挑,风流倜傥的模样,“与其守活寡,还不如跟了我。我仰慕你许久,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日后狗崽就是我张洛怀的儿子,他要上学堂,要进京赶考,资费都由我来出。”
“就是,就是,”沈大娘在一旁帮腔,“阿芙啊,你别糊涂了,你那个剑仙夫君早就不要你了。女人呐,还是得嫁个男人。”
阿芙对着张洛怀冷笑,“看你长得人模狗样,没想到想出这般下作的计策诓我入府。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忘八端的德行,老娘就是嫁头猪也不嫁给你!”
张洛怀做了个手势,众人上来压她的肩膀。谁知阿芙看着瘦瘦弱弱,力气却很大。几个人压不住她,阿芙撞开侍女,想要冲出去,张洛怀迈步一挡,把珠帘挡在身后。阿芙随手拿起一个烛台,吓唬他让他躲开。可那张洛怀偏不动弹,倒上手要来抢烛台。
“滚开!”阿芙尖叫,争抢中阿芙慌乱一挥,烛台结结实实砸在张洛怀的脸上,把他打得头往右一偏。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阿芙也吓得不轻。她打小力气大,这要是打死人,可是要吃牢饭的。看他稳稳当当站着,似乎性命上是无虞,阿芙试探着道:“我会赔你钱,你放我出去!”
沈大娘跺着脚道:“你瞧你,你这是做什么!打伤了脸可怎么好?张老爷,你怎么样,我给您找大夫去?”
张洛怀一寸寸地把脸转回来,沈大娘和阿芙慢慢变了脸色。他整张脸都歪了,鼻子嘴巴向左扭,右脸凹陷下去一个窝,左眼被挤上了脑门,压成一条缝。他蠕动着被打歪的嘴,嗓音变得又尖又细,“夫人,你打得我好疼啊。”
这嗓音阿芙很熟悉,她忽然想起来,这是那个秃头老道!
所有人都苍白着脸说不出话,后面有几个侍女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沈大娘死死攥着阿芙的手臂,才没能晕倒。张洛怀瞧她们脸色不对,眼一瞥,正巧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歪脸。
他的脸七扭八歪,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听见他的语气沉了几分,道:“你把我的脸打坏了。”
阿芙艰难地说:“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沈大娘颤着腿道:“张老爷,这……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吧……”
张洛怀五指成爪,朝沈大娘的面门一伸,沈大娘登时木偶一样呆住,血肉水汽一般蒸发,面皮迅速地枯萎下去,露出枯干的面骨。阿芙眼睁睁地看着张洛怀吸干了她的血肉,只剩下一具枯槁的骨架。
他歪着嘴朝阿芙看过来,冷冷地道:“把老夫的脸捏好,要不然你就像她一样。”
阿芙心脏狂跳,可还要陪着笑走上前去,“好,好,这就帮你捏。”
手触碰到他的面皮,又冷又湿,不像人脸,像沾了水的泥团,粘粘巴巴,很是恶心。阿芙扭正他的鼻子,手指移到他眯成缝的眼睛上,心一横,伸出两指猛地戳进去,张洛怀尖叫一声,阿芙用力把他推开,扭身就往外跑。
一声飘忽的铃声在背后响了,腿上忽然就失去了力气,阿芙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法儿动了。摄魂铃连响了三声,她身体一滞,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朝张洛怀走过去。那个人站在落地罩边上,脸上稀巴烂,一团模糊,阿芙心里大喊着不要过去,可仍旧控制不住自己,走到他跟前。
“扶岚小儿没有告诉过你么?”张洛怀将脸伸到她面前,两个人之间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阴冷咻咻的呼吸扑倒阿芙脸上,“妖怪有神识,没有眼睛,也能‘看’。乖乖在这里呆着,到晚上,我们就能一家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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