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满脸震惊地看着云知,这厮剥了纤尘不染的绸衣,露出底下补丁摞补丁的竹布中衣来。云知一笑,道:“去接你回山,总得打扮得衣冠禽兽一点儿吧。”他从乾坤袖里取出一件外衫穿上,补丁倒是不多,就是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
扶岚倒是淡定,但戚隐觉得他只是单纯没有表情。
“走,带你们拜见掌门。”云知带他们飞上一处高崖,在一个茅屋前面下了剑。
戚隐踌躇了一会儿,道:“那个,你们的大殿呢?”
云知懵然,反问:“什么大殿?”
“像无方山无方殿那样的,你们凤还山也该有个凤还殿吧?”戚隐比划了一下,“汉白玉须弥座,三层楼那么高的穹顶,彩画横梁,麒麟浮雕……”
云知正色道:“师弟,你这就不对了。”
戚隐愣了一下。
云知道:“所谓清修为何?自然是苦行以修身,寡欲以修心。无方山那般穷奢极欲,我们凤还山向来是看不上的。”
“哦……原来是这样。”戚隐羞赧地挠挠头,忽又觉得不对劲,方才是谁说带他去四海升平楼见见世面的?
“走,带你们拜见掌门。”云知道。
戚隐又紧张起来,忙把身上披的袄儿收回包袱,对着日影整了整仪容。又帮扶岚理了理鬓发,捋平衣领。两个人彼此看了看,确定都人模狗样不会有碍观瞻了,再把黑猫搁在门口晒太阳,才跟着云知进了门。
茅屋外面破破烂烂,里面倒是整洁。堂屋中间挂了一副画,大约是太过久远,掉了颜色,模模糊糊看得出是一个乌发少女在河边梳头。下面两个藤木香几,上面都放了金漆博山炉,漆掉得斑斑驳驳,游丝一般的烟气从里面冒出来。
一个弟子过来行礼,道:“掌门前日御剑不当心跌了下来,摔断了腿,请各位稍候。”
这什么半吊子掌门,御剑还能栽下来?戚隐震惊。
“怎的这般不小心,”云知也大惊,关切地问,“伤势重不重,会不会伤及性命?”
“并无大碍,用了续骨膏,在床上哼唧几日,过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初。”
云知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戚隐不慎捕捉到他脸上的失望情绪,麻木地想,这小子不会想要欺师灭祖吧……
过了半晌,凤还山掌门终于姗姗来迟。他瘫在旧藤轮椅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道童合力推着他从金山绿水屏风后面转出来。那两道童看着怪怪的,白面粉腮,活像年画里两颊一点儿殷红的福娃娃。但更让人瞠目的是这掌门,胖得像只刚从猪圈里放出来的白猪,满身肉都挤在藤椅里。
戚隐这下明白他为什么会从剑上栽下来了,这样的人御剑,委实是难为他的剑了。
一个道童递过茶盏,掌门接过茶,捏着青瓷盖儿撩了撩茶沫子。他的手指肥而白,并在一起的时候像白花花的猪蹄,拇指上套了一个碧玉扳指,上面刻了细细密密的莲花纹。喝到一半茶叶卡了牙缝,从轮椅上撅了一小片儿藤下来,一手捂嘴一手剔牙齿。一面剔一面抬起眼来,上下打量戚隐和扶岚。
这二流子做派着实不像仙派掌门,戚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骗子窝。
茶叶剔下来了,他把它扔到茶杯里,笑眯眯地朝戚隐道:“你就是戚隐呀,长得挺……”
又来了。戚隐觉得无聊,他知道这个胖子的下文是什么,无非是“你长得真像你爹”,“好好继承你爹的衣钵”之类的话儿。昭冉说一遍,云知说一遍,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戚隐浑不在意,他来这儿就是想有个地方落脚,有个屋顶遮风,等他攒够了银钱,就拍拍屁股走人。
“长得挺精神嘛!”
戚隐愣了一下,抬起头。掌门揣起袖子,笑眯眯地道:“你二人虽身份特殊,不过一旦入门,便是我门中子弟,别无二差。只不过,入门可不是说入就入的,老夫还要看看,你们是不是有这个本事。”
戚隐正色起来,莫非是要试炼么?他都听过的,无方山入门第一道关卡便是千人大试,两两对阵,最后胜出的百人才能成为入室弟子,其他都要打道回府,各找各妈。他开始紧张,来拜师的只有他和扶岚俩人,难不成要在他们之中决出胜负么?
掌门伸出手,宽厚的手掌递到戚隐和扶岚眼皮子底下,“要入门,先交束脩。一贯钱一年,连交三年只要两贯半,一次交齐一两,老夫活到何时教你们到何时。你们俩一块儿来的,算你们便宜点儿,只要一个人的价。”
戚隐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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