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之时,顾惜惜下意识地向他点点头,张韶很快转过脸,催马加鞭,缓缓地向前去了。
不知怎么的,顾惜惜总觉得,方才张韶的神色,凝重中竟似还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总让她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使团这一去,一直到过小年的时候,才传来消息说已经抵达东海,这几天便要登上泥丸岛,正式与吴四海谈判,顾惜惜想着魏谦信里说正月就要回京,心里不觉欢喜起来。
她猜他信中说的顺利,应该是指招安的事,只等使团上岛,吴四海归顺朝廷之后,他应该就能回京,就连父亲那边也能减掉许多剿匪的压力,起码能安安生生地过个新年了。
只等着正月,到了正月,就能见到他了!
正月初二日,循着旧俗,顾惜惜跟着罗氏一道回了大长公主府,此时大雪初晴,一家人正围炉闲话,忽地宫中来使,急召晋阳大长公主和罗澍、罗氏入宫。
昨天元日时,他们这些有官职有诰命的,原本都已经进宫朝贺,领过宫宴了,晋阳大长公主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要在这时候召见,领了旨正要换大妆时,又听传旨的内官说道:“顾大姑娘在么?若是在的话,也请一起入宫吧。”
以往从不曾有这种要求,罗氏不觉吃了一惊,忙问道:“这位公公,敢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内官道:“夫人恕罪,奴婢并不知情。”
罗氏见他说话时脸上一丝笑影子也没有,心里越发紧张起来,待内官走后,忍不住向晋阳大长公主问道:“娘,会不会是东海那边,出了什么事?”
晋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慢声道:“先稳住,等进宫面圣之后,就知道了。”
进宫的路上,顾惜惜心中也是忐忑,轻声问道:“娘,会不会是东海有事?”
罗氏回忆着昨天进宫朝贺的情形,摇了摇头。
昨天进宫时,燕舜与明浮玉神色和煦,太后也是满面笑容,领宴时有人问起东海招安的进展,燕舜还胸有成竹地说使团在泥丸岛的谈判非常顺利,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出事的模样,况且大过年的,官兵是人,海盗也是人,难道放着好好的年不过,偏要赶着这时候动刀兵?
在晋阳大长公主面前,罗氏是那个焦急惶恐的人,在顾惜惜面前,罗氏却要做定海神针,于是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顾惜惜却没法子放心。宫中召见,还从没有过特意叫上她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很可能与魏谦有关。
车子驶进西华门,一家人急匆匆地随着内侍进了睿思殿,进门之后,先看见太后坐在正中,眼睛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顾惜惜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就有的不祥预感,此时越发沉重了。
燕舜亲自起身相迎,扶住了晋阳大长公主,神色凝重:“姑祖母来了。”
晋阳大长公主也看出情形有些不对,脸上保持着镇定,沉声问道:“陛下急召,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燕舜看了眼顾惜惜,道:“今日一早接到加急塘报,顾侯前日夜间率军平定了泥丸岛的海盗,匪首吴四海伏诛,顾侯乘胜追击,在濑虾岛附近与江中则为首的海盗交火,重创敌军。”
顾惜惜越听越惊。使团不是已经上岛招安了吗,怎么会突然打起来了?而且,既然是打胜了,为什么皇帝的语气这么沉重,太后又像是哭过?
晋阳大长公主也听出了问题,急急追问道:“小婿如今,可是返回岸上了么?”
燕舜沉声道:“顾侯在交战中不慎负伤,已经送回东海兵营医治,从塘报来看,顾侯的伤势并不在要害处,只要用心调养,过些日子就会痊愈。”
晋阳大长公主松了口气,罗氏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却在此时,燕舜转向顾惜惜,道:“不过顾表妹,交战之时魏统领为了相救顾侯,不慎落水,下落不明。”
顾惜惜茫然地啊了一声,愣在了当地。
许久,才恍惚明白过来,为什么燕舜,指名要她来。
太后哽咽着开了口:“此次大捷虽然是国家之幸,但上岛议和的使团不幸全部遇难,就连岐王,岐王他也,殉国了……”
不幸,全部遇难。
顾惜惜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使团,还是魏谦。满脑子里只想着,怎么会?怎么会?
她从来没有梦见过这些,而且,好端端的前去招安,怎么会打起来?他身手那么好,怎么会下落不明?
一直到出宫之时,顾惜惜依旧神思不属,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高一脚低一脚的,不知道走在哪里,明浮玉扶着晋阳大长公主走在前面,忽地回过头看着她,低声说道:“惜惜表妹,魏统领他,都是为了你。”
像是心上某个阀门突然被打开了,顾惜惜哭出了声。
初三之后,消息一点点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