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得今生是意外的恩典,她从重生以后便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多久,总是忐忑于何日会死。
又总疑心这只是死后的一场执念,她终其一生便是要圆这场遗憾,或许遗憾圆满之时便是她烟消云散之时。
说不定此生便是她百般提防,也会在多年后的端午节死去,不都说命数是不可违抗的么?
因此在此生每一天她过得都如明日会死去一般:尽力去争取、去抢夺,习骑马、练击鞠、学捶丸、进信国社、做社长、尝美食、游瓦舍,每一天夜里她躺在黑夜里,总要抱着自己肩膀才能入睡。
她对三郎有意么?
当然。
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小郎君闯进了她的心,在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时候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可她敢嫁给他么?
不敢。
她背负着救母亲、救哥哥的使命,她重回一回,要报复石姨娘母女,要对付杜轻臣母子,还要扳倒刘后。她提着一口气,只想将这些待办事项一一解决。压根儿没有多出来的时间与精力再与多余的人纠缠。
若他也如杜轻臣一般绝情呢?
若他不绝情,重情重义,可等她死在多年后的端午节,他又当如何?若是深情之人,又如何面对妻子逝去的困境?
她笃定要嫁给太子,也不过是因为对方笃定会死,这样她毫无任何这些顾虑。
可这些话又哪里能说与三郎听呢?
他眼中虽然偶然有阴霾,但短短几次相处让月奴觉察到他的内心柔软又善良,叫她怎么忍心将这般复杂的前世纠葛讲给他听?
不若不动心。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月奴心里念着“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想起他们第一次与船头的遇见,心想早知道这么疼,还不如当初没得见过。
怀宁郡主见女儿痛哭不已,问缘由却又不说,便将自己的鞋脱了,把女儿揽在怀里,不住的轻轻拍她肩膀,温柔安抚她:“莫哭,莫哭,天上地下我月奴要什么娘都帮你。”
月奴抽噎了一会,不想怀宁郡主担心,便哑着嗓子说:“娘,我无事。只不过学里与人争吵罢了。”
怀宁郡主却难以放心,在女儿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明晨光微亮,又唤起她:“今儿个太皇太后寿宴,你也打扮一二,一会子娘带你去宫里赴宴。”
尚书省、枢密院的文武百官分别由宰执率宣教郎以上官员、枢密院率修武郎以上官员,分别去广化寺向太皇太后进献满散谢神作为贺礼,又在德生堂放生祈福,最后齐齐赴贡院斋筵。
而后宫中内命妇们则按品大妆,往宫中来给太皇太后拜寿。寿康宫里大摆宴席,殿前山棚彩结飞龙舞凤之形,教乐所人员等效学百禽鸣,内外肃然,止闻半空和鸣,鸾凤翔集。
怀宁郡主忧心的瞧向女儿,只见她眼睛还有些红肿,虽然面上带笑,可那嘴角总有些勉强,她有些担心女儿,便多看了两眼,谁料月奴似乎察觉,也抬起头来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月奴坐于殿庑间的黑漆坐杌上,殿里大宴席依品位高低坐,位列环饼、油饼、枣塔为看盘,她为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虽然无有品级,也被安置得极其靠前。
此刻她无精打采端坐位子上,今日出门前母亲给自己敷了半天冰块也只勉强消去一点,因而今日便戴了一套流苏稍长些的额饰,好将眼睛遮挡一二。
宴席开始,第一杯御酒由太后率领太妃们进献称寿,执注碗斟酒进上。一名唱中腔一遍讫,先笙与箫笛各一管和之,又一遍,众乐齐和,独闻歌者之声。
第二杯御酒则由圣人带领后妃们进献,月奴偷瞧了一眼刘后,果然生得冰肌玉骨,当得起一句倾国倾城,这样一个女子,无怪乎能支使得官家团团转。
第三杯御酒当由太子带领皇子皇女们进献,月奴原本兴奋于终于能够见到太子殿下真容了,可也因为昨日的事情兴味索然,只无聊玩着面前的看盘,从枣塔上悄悄取下一枚干枣扣在手里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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