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恍然大悟;“哦,这么看来:天下做父母的如觉得自己儿女好,便要勒令不许他婚嫁,是也不是?”
第64章
“难不成成婚的人都是父母觉得不好的?”她出言犀利,不止两社的小娘子们,便是过往百姓也挨挨挤挤围了一大圈。
月奴悠悠行至她们跟前,慢吞吞说:“别的我不晓得,可我知道世人若看重一个人,必当盼着他幸福,希望他什么都好。《礼记·郊特牲》有云:阴阳和而万物得,你们口口声声钦慕太子殿下,却连他阴阳调和都不允,盼着他孑然一身?”
旁边立着还未走的苏颂想:“啧啧,阴阳调和,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秦王社诸人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月奴嗤笑道:“别人我不知,我自己若喜欢和看重一个人,恨不得他能享尽天地间珍贵事物,看遍世间瑰丽风景,尝尽人生甜蜜百味。你们说是喜欢,说是看重,却容不得那人得一丝幸福,这种喜欢和看重何其廉价?若没了你喜欢和看重,只怕那人还能轻松些呢。”
此言一出,别说是信国社的小娘子们,就是秦王社的不少小娘子们也争先恐后的点头,月奴轻松拍拍手:“所以,请诸位尽情欣赏我们新国社的新剧,讲太子殿下与贴身侍卫的爱恨情仇!”
此言一出,一堆小娘子们尖叫起来,信国社素来又月奴俏皮眨眨眼:“纯属子虚乌有之事,大家莫要当真!”
小娘子激动的叽叽喳喳声中,听了太子命令躲在角落盯梢明三娘子的暗卫额头上默默流下了一滴冷汗。
而苏颂则玩味的坐在其中,仔细从头到脚观摩这场杂剧,时不时爆发出大笑,还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单等着回头讲给太子听。
经此一役,信国社名声大躁,月奴在御街搭台舌战秦王社,不仅招揽了许多新社员,就连秦王社也有不少小娘子决定“弃暗投明”,信国社终于成了汴京最大社团。有不少信国社成员也扬眉吐气,整日自得。
谁知道下一个社日,月奴却约了秦王社一起,她在席间讲明,自己本来觉得喜欢给太子拉郎配与喜欢太子独身都是各人不同癖好,不值当为此事争执,大家互相相得益彰便是,谁知道那天秦王社咄咄逼人,甚至围攻逼迫,不得已才出言反驳。
此言一出,秦王社社长“美人尖”也惭愧万分,认真道歉,与信国社重修旧好。两社便一改往日你死我活的态势,颇有些求同存异的意味,只不过每每在重大集会上对上,还是要争夺个你死我活,针锋相对,毕竟总要维护两社各自坚定秉承的理念。
瞧着明月奴大出风头,却有两个人分外不满,正是陈尚柔与明月姝两人。从前月奴在内舍时杜尚柔虽处处瞧明月奴不顺眼却也还算客气,毕竟那时月奴时常窝在位子上偷读话本子,与大部分同窗不熟稔;可等进了上舍,月奴便时刻名列前茅,又是击鞠又是组社,学中女儿家每每都是唯她马首是瞻,倒叫陈尚柔退了一射之地。
而明月姝就更不用说了,她第一次见到三娘子便觉光彩照人高高在上,心里的自卑和胆怯让她嫉妒上了明月奴,等住进明府后在石姨娘的灌输下对明月奴更是又妒又恨,等发现对方博取了杜轻臣的真心后明月姝更是恨上了自己这个三姐姐。
是以这次的赏梅宴上,被月奴无意中撞见两人坐在花厅一处角落正头对头窃窃私语,她心里一点波澜都不起,蛇鼠一窝又有何惧?
岂料话不能说的太满,月奴刚想完就被一个小侍女迎头泼了一身的汤。
汤汁在真红色杭缎缂丝长裙上晕染后,又从裙角滴滴答答掉落下来,满座皆被惊动,小侍女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谢罪。今日举办赏梅宴的主家——卢家大儿媳妇龙氏更是抱歉不已,连连对月奴致歉。
她是卢娇娇大嫂子,今儿个又是她成婚后第一次主持宴席,月奴不想让她分心,因而笑道:“不妨事,我自个儿去换就成。”
龙氏就指派了一位贴身丫鬟:“柿儿,带三娘子去更衣。”再看竹娘今日未来,娇娇则在尽本家之谊招呼一众小娘子,月奴便自己起身往后院走。
卢家以书香传家,家中府邸却不窄小,月奴一行人跟着那侍女柿儿东绕西绕,偏路上遇到一个圆脸婆子,看见这些人后,双手一拍:“柿儿,大少夫人晕厥了过去,夫人正满屋找你呢!”
听闻是龙氏晕厥,诸人皆是一惊,柿儿自己先慌张起来,可又碍着还带着客人,左右为难,那圆脸婆子就道:“你去罢!大少夫人嫁过来就你一个体面人,我带着贵宾去便是。”柿儿摇摆不定的迟疑片刻。
事关重大,月奴不想耽误,便说:“你赶紧去瞧瞧龙娘子。我这边不碍事的。”柿儿便告了个罪,急匆匆自去前头不提。
圆脸婆子好久才带她们到一座小院,院里正堂与东西厢房一应俱全,打开屋子,一股颇有些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想必是临时征用。等月奴率先进了门,圆脸婆子却将门“哐当”一声锁住了。
冬雨大惊,急忙大喊“来人!来人!”,月奴丝毫不心慌,她今日身边跟了冬雨,冬雨身手了得,对付寻常内院女子不在话下。只不过不知道是谁想出的这么个法子?
正思忖间冬雨却忽得惊叫:“姑娘,我的手脚!”她艰难的举起双手,动作缓慢:“我似乎是中了迷药!”
月奴也才察觉自己手足无力,再看桌上燃着的线香,心里陡然一惊,冬雨忙上前碾断了线香,又走到窗边去推窗户。
她推了两下,发现窗户外面是锁死的,当下将窗户纸捅破,看见外头已经落下了木头窗扇,索性用了蛮力大力推出去,她运尽全身力气,使劲儿往前推去,却不料自己先挣扎了两下,倒了过去。
月奴慌乱,趁着脑袋中仅有一丝清明,她将脑袋伸至槅扇,想从那里获取一丝新鲜空气。
忽听得“哐当”一声后窗被人轻轻推开,却有个人在她晕过去之前将她稳稳扶住。后窗涌进来的清新空气让月奴变得清醒起来,她诧异的盯着来人:“三郎?”
赵三郎此刻脸色却并不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弯下腰去,月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发现自己已经被赵三郎横腰扛了起来,她脑袋里立刻浮现出汴河码头上那些劳力扛麻袋的景象,嘴上却丝毫未喊叫,只因为她心里觉得赵三郎并不会做出那等害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