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郡主听了就有几份伤感,太皇太后如今年岁大了,在宫里的势力也没有从前那么大,少不得要让着太后和皇后,便是这等小事情也自觉的不去御膳房。
她心里感伤,面上却还要跟女儿一起凑趣。
小厨房里的人不敢怠慢,找来做糕的粉面,又摆上干净的榆木案板,再取些各色干果。旁边还毕恭毕敬立两个御厨做指导。
于是祖孙三个就在御厨的指导下各以粉面蒸糕遗送,上插剪彩小旗,掺饤石榴子、栗子黄、银杏、松子肉之类的果实。
等重阳糕做成,又拿来专用的模具,用粉作成狮子蛮王之状,置于适才做好的糕点上,狮蛮糕便成了。
太皇太后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动手做糕点,她老人家玩的兴致勃勃,过一会索性散了御厨,要自己动手再做几个。
等周围没有什么人,她便小声跟怀宁郡主闲聊几句:“月奴如今十二岁,已到说亲的年纪,你可有什么好人选?”
月奴刚洗了两手沾染的面粉,在旁边案几旁津津有味吃着一道名为春兰秋菊的点心。那小菜用白石榴、梨和橙子所做,石榴籽和梨为白色,便是“春兰”,橙子为黄色便是“秋菊”,御厨手艺了得,俱雕刻成兰花和菊花的样子,栩栩如生,在重阳节吃来颇有意趣。更难得是撒上梅卤和紫苏籽,吃起来更是酸甜开胃。
她听到太皇太后这句话,一下子就被橘子汁水噎到了“咳咳咳!”
因着丫鬟们都被遣散了不在身边,郡主忙递一杯水给女儿:“慌甚?”
慌甚?
娘啊,你说我慌甚?月奴活了两辈子,也算是经历过见识过的,可她从不知道有谁家做长辈的,会大大咧咧当着子女的面这般提婚事的。
月奴好容易顺好了气,才说:“娘啊,这个不应当当着我的面说吧?等你们商议完了告知我一声就好。”
怀宁郡主不以为然:“那是寻常人家,咱们什么时候讲究哪个?”
月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娘亲。想等着太皇太后教育两句娘亲。
谁知道太皇太后也跟着点点头:“外头那些规矩都是讲给民众听得,咱们天家自然不讲那俗套。”
“咳咳咳!”月奴又呛着了。
怀宁郡主在旁边不满的点拨她:“从前与你讲过许多次,我们要做制定规矩的人,万万不要做被别人规矩框死的人,你可是又忘了?”
手里却还帮她拍拍背顺气。
太皇太后白了郡主一眼:“莫吓着孩子”
她笑起来,上下眼皮稍稍合拢,一脸的慈爱:“月奴啊,你说说,有没有瞧中的人家?”
“咳咳咳!”好容易顺过一口气的月奴又呛着了。曾外祖母和母亲,原来这么豪放的么?想起自己前世还为了杜家的亲事纠结努力那么久,月奴忽然觉得有几份荒谬。
等她回过劲来,这才试探着问母亲:“娘?我不但能自己听自己的亲事,还能选想嫁进谁家?”
怀宁郡主不以为然:“那是当然!京中这些贵门,没有你嫁不进去的!”
月奴下意识的想,如果是上辈子就好了,当时她对杜轻臣一见钟情,偏偏杜家和杜轻臣本人对自己百般嫌弃,自己费了好大的气力,又是读经书,又是练古筝,还有跟着宫里的嬷嬷学礼仪,才堪堪儿进了杜家的门。
上辈子要有母亲的嚣张,杜家算个什么呀?
可是月奴这辈子,压根儿不想嫁人。她重回一世最大的希望便是能够救回母亲的性命,再就是揭发石姨娘的阴谋,让她活得无法像上辈子那么舒坦。
如今母亲活得好好的,还与一心想害死她的明殊成功和离,太皇太后也多活了好多年,而石姨娘则早早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儿,而且还将明月姝变成了身份不明的奸生子,比起上辈子的飞扬跋扈,她这辈子只不过是在明家大宅里苟延残喘的一位妾室罢了
月奴心满意足,哪里就想嫁人?
上辈子还不够惨么?所谓拜过天地的夫君不过是披着羊皮的恶狼,在外面与人偷欢,还亲手将自己放逐到了末路,最后更是亲手害死了自己。
而杜家的婆母,也总是刁难儿媳,处处与她作对,每日里不是对着明月奴哭穷就是威逼着月奴将嫁妆交出来给她保管。等到嫁妆都被榨干的那一天,杜家老夫人也压根不再理月奴,更是在月奴派人向她求助时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一个做婆母的,怎好伸手管儿子房里的事?”
妯娌就更无语了,恨人有笑人无,不是嫉妒月奴有丰厚的嫁妆,就是笑话月奴丧母不懂礼仪。
月奴在那一场失败的婚姻里,既没有得到过亲厚的家人,也没有得到过体贴的夫君,更没有相濡以沫的感情,她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泪水、伤心、委屈和最后葬身火海时滔天的怒火和不甘。
月奴不自觉的攥住了拳头,一脸乌云。她抬起头对太皇太后和母亲说:“我……孩儿有句僭越的话,若说出口,还请长辈不要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