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她早早就起来洗漱过,用完膳后却声称自己要清净一会儿,遣散了屋里的大小丫鬟,就跟着春兰悄摸摸溜出了卧房坐上了早已经候在郡主府后门巷子里的一辆马车。
出南薰门到达玉津园,又往东北隅而去,春兰的爹爹叫做关晋,是个厚道坦诚的汉子。他见着月奴行过礼后,不卑不亢问她:“三娘子为何要来这玉津园,可与小的说个清楚?”
并不因为她是主家就保持默不作声。
月奴笑一笑,道:“我娘明日未时要来园中看驺虞,我总疑心有人要害她,因而提前来探查一二。”
关晋想起昨日夜里到了郡主府,听下人们窃窃明大人外头养的外室找上门来大哭大闹之事。
他骤然明白了三娘子的心思。大户人家阴私事情多得是,兴许那外室想要图谋主母性命,被三娘子探得蛛丝马迹,难得是三娘子这么小年纪就知道心疼母亲。
想到这里他神色多了些自己都难察觉的恭谨,道:“说与三娘子知道,百兽都关在园里东北隅,驺虞更是在东北的一处名为方池的池塘边。我们此时在南边,要先绕到东北哩。”
“只不过……”关晋迟疑了一下,“从南到东北的路上有官兵驻守,只怕不能坐马车,要步行而去。三娘子不妨在马车里少坐片刻。”
月奴不假思索就摇头:“不,我与你们一同去。”
她不能说驺虞惊了母亲的马,也就无从提醒关晋探查,只好自己也去,兴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于是关晋带着她二人同行,月奴庆幸出门时想到今天要来林中,为了便于隐蔽主仆都穿着翠色胡服,这会子行走在林间不易被察觉。
春兰不但不害怕,反而嬉笑眉开:“三娘子,我们像不像斥候?”
关晋拍了拍她肩膀,给了她一个“不许声张”的眼神,脸上却丝毫不见训斥,浓浓全是笑意。
月奴心里一阵失落。
两世为人,她都不曾见过爹脸上对自己有这般神情。
但转眼,她就将这想法抛之脑后,反正这一世已经是赚多,先救了母亲再说。
方池地处玉津园东北,是天然形成的低洼处,时常雨水聚集,府衙索性开挖土方、形成池塘。
驺虞就关在方池旁边一排正房里,形似马圈,只不过诸栅林立,显然是防范得当,左右还有厢歇房,想必这是驯兽的小吏歇息之用。
如今将近正午,又不许庶人进入玉津园,因而没什么人看守,关晋带着她们两个蹑手蹑脚从屋后潜过去,用随身小刀戳开栅栏上蒙着的油布,便能看见内中情形:
几只白质黑章的驺虞正在笼里,有的百无聊赖打转,有的趴在地上萎靡不振。好巧不巧,驺虞笼旁边正有两个人在谈事。
一个衣服上腌臜些的黑瘦条愁眉苦脸求饶:“哥哥,惊扰了贵人命都要丢,你莫不是消遣我?”
另外那位白白胖胖笑起来脸上浮着一层皮:“有一场富贵等着你,能不能消受,端看你心思如何。”见黑瘦条还不开窍,手指头直往他脑门上戳:“竟是半点也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杀才!我素日里白教了你!”
黑瘦条被他目光逼视,渐渐屈服:“你我兄弟,哥哥你如今发达咧,我却只是个看守猛兽的小吏,自然是听哥哥的。”
那白胖满意的笑起来,问他:“既然心思定了,那么就赶紧筹办起来,要让这笼中猛兽只对着一人发狂,有甚法子?”
月奴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居然这么顺利,被她撞见了有人想要在驺虞身上做文章,这两个人筹谋之事难道为针对母亲?
她神色凝重,仔细听下去。
黑瘦汉子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现,说:“哥哥,你不知道这几日笼子里的公畜生正发春呢,我们的头担心明日他们当众办起事来扰了贵人们的雅兴,如今公母都关在两处呢。”
白胖的显然起了恼:“慢说你哥哥我如今少了那么个物件,就是有,正事不管,倒东拉西扯,求屁!”
月奴忽得明白了,这个人是个宫中内侍!怪不得他白白胖胖,脸颊上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要杀害娘的居然是宫中之人?
月奴正思量,见关晋的目光探究的望过来,可她此时一脸懵懂,完全听不懂对方说了什么。关晋便也作罢。
那小吏不生气,笑嘻嘻道:“郭哥哥莫要恼了,听我说完:如今只是两间房关着尚且听见那边母兽的声音就焦躁不安,何况接触到那母兽气味?”
白胖宦官大喜:“她们明日要骑马游园,少不得要引到这方池,你将驺虞提前放在外头围栏里候着,寻个只能容一马的窄路,到时候众人一一走过游览,就安排她的马匹受惊,谁能想到你?”
他越想越兴奋:“要说驺虞在笼中,暴起也伤不到人,官家就是要问罪,也跟你想干,马匹上又无伤无碍,太皇太后也只好以为是运道不好,哪里能想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