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城,阳光即刻隐去,狂风又起,不一会儿便大雨倾盆,真是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浩浩碧空,因稠密的雨而变得苍茫,一望,就愁绪泱泱。
四人收拾完行囊,领着内侍总管安公公出了城,驾着车往那处庄子去。
入住庄子的当晚,横颜就将唐雎诓骗来了。
唐雎先是不解,他被赫连长泽安排去城外祭祀师傅,他是被横颜在回程的路上拦截过来的。当他看到赫连长泽留给他的信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师兄要安排他一个人去祭祀师傅,原是在支走他,真是用心良苦。
唐雎捏着单薄的信笺,心绪难平。
“见字如面吾往京都,未及道别,非不想,实难为。先生命陨,乃吾之过,逝者已矣,望君保重!吾之一生,无所为,然愧欠者众,尤负甚尔,生未还,来世续;吾往之,勿相寻,早逢阿泠,与之为伴,今始卿安好,善为余岁也!此一别,生不逢!”
短短几行,唐雎看了三遍,仿佛不明白这话里说的是何意。
最后,他盯着这几行字,慢慢红了眼,哽了喉。
师兄这是在跟他生别,这生别是何其的残忍,他连见师兄一面都不行!
既是如此,又当如何?
横颜在一旁看着他怅然若失的样子,温声说“主子交代过,此处庄子,不仅是留给我们四个人的,也是留给唐将军跟荀将军的,主子说,京都不适合二位,希望二位能在此处隐居,相伴一生。”
凤梧也在一旁附言,“是,主子说,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唐雎身子僵硬,家?他给我们置办了家,那他自己呢?何以为家?
京都是大,却连自己跟荀泠都容不下,更何况是他赫连长泽呢?
还莫要去寻,他这是一心求死!师兄是存了死志的,就跟当日的姑娘一样。
生不逢,那死呢?也不见吗?
唐雎跌坐于灯下,久久无以复言。
他赫连长泽从不曾亏欠过自己,守在他身边,自己是心甘情愿的,那本就是自己的求生之道。
还记得那日,师傅为了护住自己,将他推开时,还说了一句话,“雎儿,快走!当初一诺,终是师傅对不住你!快走!”
没有谁对不住自己,一切都是缘分!
这是他自己选择活着的道路,谁都不欠他,他也不欠谁,但凡活着,总是要付出的不是吗?
除了信笺,还有那把卢雨。
卢雨剑安静地承放在案几上,青铜色剑鞘在烛火下隐隐散出青光,入眼也入心,刺眼也刺心。
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想念那个回去京都的人,只希望他顺遂,也能跟师兄见一面。
。。。。。。
天启二十九年七月二十七日,北晋王赫连长泽卸职下狱,消息一时贯穿大江南北。
这桩名为违抗圣旨、意图谋逆的案子,历时三个多月,在证据确凿之下,终于尘埃落定。
据说,赫连长泽下狱那日,太子殿下在皇上寝殿长跪不起,摘下华服,以父子相称,祈求父皇宽恕他的三弟。
据说,五皇子赫连长瀚在自己府里大醉三日,以表痛心疾。
据说,七皇子赫连长澈想偷偷溜进大牢,被侍卫现后,请入乘乾殿,被皇上狠狠斥责,被罚禁足三月。
赫连长澈望着被封锁紧闭的门窗,不解也不平。他想起自己说要去北地陪三哥的那句话,酸楚难忍,最后仰躺在窗子下,望着窗外那轮似刀的弯月,开始思索将来。
为何会走到今时这一步呢?赫连长澈满是不信,他的三哥虽不苟言笑,但是绝不会谋反!
赫连长泽靠着斑驳的墙壁,低头盯着地面,地上有一束从小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斑驳稀疏。
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听见了开门声,有一人轻步迈入。
赫连长泽没有抬头,这是他入狱的第三日,他知道,即使入了狱,还有人也是不放心的。
所以,他没有抬头,他在等。
等来人开口,如今,他有的是时间等。
一直静默无声,直到感觉有一人俯身蹲在他面前,一股跟着牢狱里截然不同的清香入鼻,他才抬头。
这一抬头,他就愣住了。
这跟他猜想的完全不一样,来人不是太子殿下,也不是太子妃,更不是赫连长晖。
是一个他不曾见过面的姑娘!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
来人望着他,不理睬他的诧异,自顾自地开口,“吴清越贸然前来,叨扰殿下了!”
她就着蹲着的姿势,给眼前人福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