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依旧送她回后院,赫连长泽在廊檐下驻足,温声说一声“早些歇息”,说罢转身便走。
“王爷!”她声音有些哑,但也很急。
赫连长泽将半转过去的身又转回来,静默瞧她,温言,“我在!”
云生从袖里摸出一样事物,慌忙塞进他手里。
他垂眸瞧一眼,是个荷包,槿紫色的,比之前那个紫金色更内敛沉稳,细摸,还有暗纹。
华而不奢,内敛含蕴,尤其收口处一道月影灰横呈,此处尤其点睛。
她又从袖里摸出一个小瓶,抬眸,庄重与他言,“这里面,是治病理性失声的。。。。。。我从古籍上寻到了一个法子,不知道能否根治王爷的情况。。。。。。”
他会失声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她知道,他不奇怪,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隐忧,他怕关键时刻自己无法声,耽搁大事,酿成大祸。
他原本也未在意过此事,十几年不曾复,他以为早已无碍,直到上次归京,他再次失声,他才忧急起来。
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上,一直在寻找法子,她总是无声无息地做很多事。
赫连长泽伸出空着的右手,微微摊开,云生将小瓶放进去,小指不经意触及他的掌心,她慌忙缩回。
虽只一瞬相触,但触感分明,那掌心温热,茧子厚重。
赫连长泽将小瓶收拢在掌心,低声说“谢谢你,云生!”
他声音温和又轻柔,诚挚又厚重。
云生望着他的眼,那眼里,满是堆不下的温柔。
“此事困扰我很久。。。。。。”云生听见他温声说。
云生也温声道“我知道,这是王爷无法言说的隐秘,我很怕在重要时刻,王爷无法将自己想说的说出口,这样会受委屈,或者误了要事!”
她顿了顿,又道“就像上次在御前,皇上将我赐给您,您若是能开口,就可回绝了圣意,不必受这份折辱,亦不用受委屈!”
赫连长泽心头一麻,回想当时,他何尝不想拒绝,但是他无法言说,生生被迫认下圣意。
当时,他确实认为这是折辱!他那时,确实厌恶过她!那时,他不让她搀扶出殿!
他心间由麻转苦涩,他张了好几次口,最终只说出一句话,“。。。。。。不一样,云生!那时,我。。。。。。”
云生倒是坦然,没让赫连长泽说下去,自是自话自说“京都何人不觉得这是折辱?毕竟我确实是医女出身,身份低贱!可哪又如何,我不过是王爷的一个医女,一个下人,王爷也说了,我就是我,我坦荡,就是再回到京都,我也是不怕的!”
赫连长泽心下苦涩略减,沉声说“京都我们回不去了,所以,更不用怕。”
云生思绪跳跃,跨过好几道鸿沟,试着问,“为何回不去?”
赫连长泽握紧荷包和小瓶,低声说“粮仓一事,圣上下了旨意,无召不得归京!”
原来是这样,云生松了口气,笑说“如此甚好!京都也没什么好的,除了四公主和王府里几个人,都不值得王爷留念。”
这话说得大胆,赫连长泽盯着她,沉声道“你呀,真是胆大,这话也敢说!绝不能有下次,记住没?”
云生点头,“记住了,我也就是在王爷面前说说,绝不跟旁人说这些。”
赫连长泽有意打消之前的话头,打趣道“怎么,这时候不怕我了?平素,总是拘紧得很!”
这话说的,真是直白,委婉点不好吗?
云生听了,心下也纳罕,自己平素是怕他的,只是遇到跟他有关的事,她又胆大得很,她自己也搞不懂。
她含糊道“。。。。。。有关王爷的事,我自来是胆大的!”
有关王爷这个人,又是极胆小的!
赫连长泽气笑了,颇为无奈道“你呀你!胆子大的时候,不顾生死;胆子小的时候,又话都不敢言说!”
云生也笑了,喃喃语,“是嘞,我也搞不懂我自个儿。”
赫连长泽瞧她一眼,催促道“行了,进去吧,早些歇着!”
他举起手里的小瓶,再次说了声“谢谢你,云生!”
她敛住些笑意,温言,“王爷休要言谢,要说谢,该我谢王爷才是,只要是为王爷好的,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听她最后一句话,赫连长泽不知该如何接话,握着的掌心又紧了紧。
又闻得她说“况且,我做这些也不仅仅只是为了王爷,更是为了我自己!”
她抬眸再次与他对视,无比诚挚地说“当初王爷受辱被迫带我归府,受世人指点,被兄弟嘲讽,是我让王爷成为笑谈!我要自证,也要为王爷佐证,这不只是屈辱!王爷收留我,值当!这辱没,受得不亏!”
赫连长泽盯着云生,久久无言。
原来,她也有如光似火的一面,不仅仅只有深秋里的萧瑟!
“云生,你休要如此想,我早知道,这不是辱没,若没有你,早就没有我了!”赫连长泽也真挚道出实话。
云生生生鼓起的胆魄,在这一刻用光了,她低声道“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自己,是我自己愿意的!”
说完这句话,她僵硬转身,朝门口走去,抛下一句“王爷早些歇息”,落荒而逃。
她不敢再目送他远去,她将自己的内心剖得彻底,让他瞧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