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城里没有商铺出售。
在现代社会,城里都是寸土寸金,哪怕是在明清时期,人们都喜欢置地置房,但是在这个经济极端落后的世界,人们还挣扎在糊口线上,至于住房要求,那是能够遮风蔽雨就够了,开门做生意买卖的,少到两个巴掌就能数完。这么大一个城,就连客栈酒肆都很少,还都已经算是高档消费场所。这年代出门困难,再有大量的奴隶在贵族、士族、豪商手里,人口的流动性也特别少,商业交易还在最原始最低等的阶段。确切地说,最大的需求是衣食,基本上各家都能够维持自给自足,维持不了的,那么……不好意思,往奴隶层阶上掉吧。在衣食之外有富余了,才能折腾点旁的,客栈、酒肆就算是高消费场所。粮食比奴隶的命还金贵的年代,用粮食酿的酒是什么价就可想而知了。高消费场所开的这些铺子,主家不缺钱,没往外卖的。至于旁的平民间的交易,那都是在集市摆摊,讲究点的支个棚子,绝大部分就在太阳底下晒着,雪雨天就不出来。
裴三郎的心有点凉凉的。这个世界的消费水平太低了。人们都穷,没有人花钱,再好的东西都卖不出去。如今他能走的路线也只有掌握了绝大部分经济的富贵阶层。市场调查还得再做做,不然扑进去,连朵水花都没有,就没了。
马鞍生意是稳稳的可以做的,至于手套鞋袜方面的出产量得控制好,不然得积压库存了。
城里没有商铺卖,但是有空地有多,他走亲爹亲哥的门路在城中买几块地不难。
这袜子手套织出来了,门店得开起来,总不能挨家挨门地上门推销或者是让人到二百里外的庄园来下订单吧,到镇武侯府上做生意就更不像话了,镇武侯得打死他。
更让裴三郎想吐槽的是,这朝城离都城只有三四百里,还有封侯的大官在这里,在行政规划上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还没有一个小县城大,沿海地区的大镇子都比它大。城墙只比镇武侯家的院墙高不了多少,也是夯土夯起来的,风一吹就扬尘,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这里夏天的最高温度大概是三十多度,到冬天能到零下十几度,每到秋冬就是风,这里的人还有在田里烧秸秆沃肥的习惯。
初冬时节,零下几度左右,街上看不到几个行人,偶尔有富贵人家的马车过去,跟随的仆从奴隶一个穿得比一个差,很多人的冬衣上都是破洞,露出来的是烂麻絮和烂毛皮。至于平民,那也是补丁加补丁,一件毛皮衣服不知道补了多少层,也是磨得烂烂的。人们的手上、脸上普遍长冻疮,嘴唇常年是干裂的。一个人的家境好不好,不用看穿戴,看营养不良的程度和脸上的皮肤就知道了。
这样的世界,让裴三郎做一个造几个漂亮瓷器就发家致富的美梦都不成,民生在温饱线以下,最主要的出路还是地。马鞍这种高端奢侈品,只能偶尔薅一下富贵阶层的羊毛。从他家朝食剩下的食物能留到辅食吃,就能看出,这个世界的贵族也在省着过。砸大把的钱财去买好看不适用的东西,呵呵,当他们傻呀。
他要是继续烧陶器,估计会滞销,即使卖出去,也卖不了高价,还不如烧砖实用。最最要紧的还是地里得有粮食产出。
裴三郎上午找二哥推销了东西,下午到城里转悠了圈,又了解了下民生经济,晚上歇了一夜,第二天,又坐着颠得死去活来的马车往庄园赶。
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陶窑的工人都挪去伐木烧碳了,冬天了,要是碳火柴薪不足,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旁边就是山,现成的柴,这边的气候又干燥,不用担心树伐下来烧不着。
裴三郎把作纺缝手套袜子的活计也停了,这些奴隶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总不能让他们都冻死。劣等皮衣麻絮棉袄总得给他们做一身,鞋、袜、手套也得发一套。这一样样的花出去的全是钱,吃的全是老本,裴三郎的心都在滴血。
这么大的开销,眼下就指着唯一能挣上钱的马鞍赚一笔了,但是马鞍制造实在太慢了,二十天出不了一具马鞍,真要是等到明年金马鞍进献给天子,风潮带起来需要大批量出售马鞍的时候,他这边出不了货,山寨版的马鞍那可就挡不住了。那全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现代流水线生产路线必须走起。
他准备把制造马鞍的过程拆成各工序,结果遭到了木匠和皮革匠的一致抵制。这是他们吃饭的手艺,是五等奉族立身的本事,哪怕他们沦为了奴,那也是五官俸族出身,一星半点的手艺都不可以传给最下等低贱的奴隶。宁死不传!还说裴三郎是破坏礼法乱等级朝纲。
裴三郎的内心只剩下一万句MMP。马鞍是他搬运过来的,木匠和皮革匠就负责按照他的思路指点化身直接操作,就变成了他们造出来的马鞍,还反过来限制他使用了。
他让这两个奴契在他手里的不要脸给辖制住,他就两辈子白活了。
第12章
裴三郎先跟他们讲道理,分析利弊,这两人咬死不干。他们的手艺,坚决不会外传。做马鞍的速度就那样,别人想要,那就等,或者是价高者得。
裴三郎真想喷他们,没有知识产权保护的地方,你还想搞饥饿营销竞价炒作,你们怎么不上天?
双方一顿言语往来过后,裴三郎弄明白了。
这两人是看明白马鞍的价值,又认为他一个七岁连木匠活和皮匠活都不会做的七岁孩子造不出这样的东西,马鞍是从他们手里造出来的,就是他们的独门手艺,又看他年龄小,想搞事呢。
他跟他们说不通,于是把木匠和皮革匠关到一起,给足他们材料让他们一天时间造出一具马鞍。
木匠和皮革匠都说不可能,说裴三郎是在特意刁难,把裴三郎乱礼法朝纲的帽子往他头上扣。
裴三郎发现,这人从五等俸族罚没为奴,有时候也不是真的完全无辜。
现在这两人,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用他的,还有战奴供他们使唤。按照现代的说法,他好歹是他们的老板吧,给的福利待遇还是同级别中最好,再按照古代等级社会来说,他是贵族阶层三等侯爵的公子,就让两个五等俸族把他往扰乱礼法纲纪这样的十不赦大罪上骂。他要是有个仇家,被人把这名声往外一传,这两人再去做个证,他得这辈子直接凉了。
无论是在哪家,仆奴非议主家,打死不论,一家老小都要受到连坐,一起完蛋。这不是小事,有时候来自仆奴的一个诬告,就可能导致一个家族的抄家灭族,特别是在乱礼法纲纪和造反这种动摇朝廷的事情上,朝廷向来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半个。
她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跟这个世界是至少跨越了三千年的历史鸿沟,她的见识阅历想法认知与这个世界在很多地方是起冲突的,拿礼法来扣她,能直接扣死。不说旁的,让奴隶们吃饱饭都不符合主流,现在的社会生产力撑不起这样的食物消耗,她要发展生产不就得发展工具,发展工具不就得用到金属,用到金属不就得容易跟谋反沾上边,一沾边全家老少都得没。
他让他们吃太饱,作上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