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妖要离开,没藏却懒声道:“慢着。”
她的手指绕着发丝,歪躺在塌上,洁白的腿从长裙中伸出,勾起鬼妖的下巴,脚趾沿着少年的轮廓缓缓滑上去,拨开了他额前的发。
没藏黑云盯着他看了一阵,打了个哈欠,手指撩拨着同样懒散的黑猫,说道:“还是没能长出眼睛吗?”
鬼妖少年垂下了头,像犯了错的孩子,无颜面对母亲。
刘海儿撩开后,少年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是空的,黑乎乎的两个洞,几乎要连在一起,如同是缺了半个脑袋。
没有头发的遮盖,他缺的半个头完全暴露了出来。
丑陋又可怕。
“无目则不明。”没藏收回腿,翻了个身,“不长出眼睛,你光长高有何用?”
可他能看到!鬼妖微微张口,努力地说话:“我能……看到妈妈,对、不起……会有……的,我会努力……妈妈……”
妈妈。
从他有意识开始,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没藏黑云。
他由王陵的森森鬼气聚集成形,形化为妖,成了鬼妖,然那时,他还是个鬼童,每日只站在地下河对岸,瞭望着修缮中的王陵。
他望着一片火红如血的花海,看着花海中那抹倩影,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看她伸出手,抚摸着风,用纤细美丽的手指,在风中舞蹈。
他能看到她心口的线,像朵盛开的花,从她的心中绽放,喷薄出美丽繁盛的丝线,缠绕上她的手指,再由她随风送出去,与花海一起荡漾。
那些鬼,那些妖……被她胸前绽放的美丽花朵吸引,臣服,屈膝,跪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被她的心弦系住,为她效忠,被她驱使。
我也想。那时,鬼妖有了这个想法。
没藏黑云发现了他,她转过头,朝他笑,心弦编织渡河之舟,她立在舟上,踏波而来,温暖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发顶:“哎呀……小鬼妖,还好,千万不要长大了。”
千万不要长大了。
鬼,那些带着怨恨死去的人,化为怨鬼,怨鬼不能长存与世,会被阴司规则消磨散尽。怨鬼消散前,在世间会留下一丝不甘。
渐渐地,带着怨恨的不甘多了,便会成为特殊的鬼气,它们消散不去,孕于墓陵,时日到了,便会诞生鬼妖。
鬼妖靠食怨气长大,因而,如果鬼妖越来越大,长大成人,就说明,他在的那个地方,有很重的怨气鬼气。
不是好事。
那时,没藏抚摸着他的头:“不要长大了,一直这样吧,我来养着你,你就是我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
鬼妖很乖,依赖着她,信任着她。
当没藏抛弃善的一面,分裂为极恶时,鬼妖跟随了极恶,因为她的身边,有好吃的东西,有让他感到舒服的气息。
他更依赖她了,他努力着,永远做她的乖孩子,回应着她所有的期望。
正如现在,没藏黑云说:“别傻站了,我要梳洗头发,今晚,我要用新鲜绝望的血来洗我的发,要用崭新光洁的白骨来梳理我的发。”
她要血,她要空气中都充满浓郁香甜的血腥味,令她的心脏躁动起来。
她要从贺兰山,铺就一条鲜红的血之路,让罪恶的美丽颜色,染上她的裙,她就踏着这条血路,一路走向王陵,要让整个地下王都,成为她的王朝!
鬼妖野兽般四肢着地,尖长的指甲剐蹭着地面,他奔出洞口,跃上石岩,张开口,发出一声长啸,冲着发绿的月光和夜空,高声尖笑。
如鬼婴哭泣的恐怖笑声,响彻半个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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