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进门,王春香哄着两闺女睡觉,抓心挠肺却不敢去偷听。
“爹娘,”
兄弟俩一壮一瘦,黑呦呦的面庞五六分相似,他们安静地站在那,刘氏仿佛看到了多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们互相谦逊,有吃同享,有难同当,转眼间,一个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小家,一个即将娶媳妇即将有小家。
刘氏背过头,不落痕迹地擦去眼泪,一想到分家,心里是难受得很。她不分家不是为了掌管家权,只是真舍不得。
张老头很直接,“老大,老二想要分家,你怎么看?”
张山毫无准备,难以置信转头看他,“柱子,你要分家?”
“大哥,”张高面对大哥的质疑与震惊,心中慌了一下,不待他解释,张山便狠狠拧着眉头。
“是不你大嫂又瞎吵吵啥了?哥回去说她。”
张山话毕转身就要离开,张高拦住他,“大哥,不关大嫂的事。”
张老头与刘氏端坐在上头,保持沉默。
张山盯着弟弟,心情渐渐平缓,喃喃道,“那,那是大哥不好?”
张高否定,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也不关大哥的事,是我,我想成亲了。”
张山更糊涂了,“成亲与分家何干?二弟你成亲便是,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何至于分家?”
话说到了刘氏心坎上,是啊,多年的兄弟情分,分啥分啊。张老头拉住她示意别说话。
张高垂眸,又慢慢抬起,脸上的笑容收了一半,语气仍憨实,“大哥,我也不懂该怎么跟你解释,我知道,大哥你有大嫂和大花二花他们,你有自己的小家,往后弟弟我也要成亲,两个小家挤在一起,总会闹矛盾的。”
张高不懂啥大道理,这是他多年来在村里听来的看到的,他唯独聪明这么一回,或许有受了梨花那些话的刺激在。
张山听不进去,心里堵着石头般难受,“你成亲便成亲,这又如何,有小家了,我们不还是一家人。”
“大哥,”张高脑子一钝,不知如何往下解释。
张老头听得差不多了,他拿起烟杆子敲了敲桌子,“行了,听我说两句。”
“爹,”两兄弟异口同声,同时看过去。
刘氏奢侈地点了灯油,烛火一晃一晃,映出老人脸庞的皱纹痕迹。
“你们都是爹的好小子,但俗话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爹和你们娘当年经历过,懂这些道理,爹知道你们兄弟情谊深厚,山子,柱子他有一件事说得对,待柱子成亲后,你们都有自己小家,总会为自个子女着想,不比如今,万一你们哪天因着子女有利益揪扯,一个扯不公平,便会伤了兄弟情分。分不分这事,既然柱子提了,爹先给你们掰扯清楚了,最后还得看你们自己的想法。”
张山执拗着听不进去,“爹,我们是亲兄弟啊。”
张老头顺着嘴说了句,“难不成分了就不是兄弟了?”
“我哪是这个道理,这不是,我们兄弟俩好好的,忽然同村里那些闹矛盾不合的人一样分家,我。”张山纳闷地说不出话来。
张老头眼神扫过他们兄弟俩,一个坚定想分,一个执拗脑子不转弯,他心中叹气,准备再掰扯明白点,“山子,爹问你一件事,若是等你有儿子了,你会不会为你小子谋划?”
张山脑中自动想象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心都软了,“当然会啊,”
张老头继续道,“那会儿估摸着柱子也成亲有自己的娃了,你们吃住用的都是公家的,说明白一点那就是大家都东西,你为了你儿子多从公中扒拉一点,柱子的娃这边就会少了你塞给你娃的那份,反过来,柱子给他娃谋划一点,你的娃便少了他给娃的那份,有些矛盾就是从芝麻大小事来的,长此以往,你们心中会不会难受?”
张山目前没有儿子,他老半天也理解不来,“爹,那也没关系啊。我们是兄弟,计较啥啊。”
理是理,现实是现实,未出现的事硬要理解是很难。张老头呛了下,背过去咳了几下,刘氏忙上去替他拍了几下。
张老头掰扯来去,像极了在逼迫他们分家。但其实他只想掰扯明白而已,不管分不分也好,省得闹了矛盾,转过头来怨他们二老。
而刘氏,听完他那番掏心掏肺的公正话,忽然明白了。眼瞧着大小子脑子转不过弯来,她心中堵塞。
“我说两句吧,”刘氏即使心酸,也想替老头子敲两下二子的脑壳,都说到这了,那就说个明白,“这话我也不针对谁,你知道我们村里有好几家送小子去读书的,山子、柱子,娘就想知道,万一你们俩以后有了儿子,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你们想会让自己儿子去,还是让侄子去?万一是你们侄子去了,会不会影响兄弟情分?你爹大概是这个意思。”
刘氏的示例简单明了,读书是个费银钱的事,不管读得好不好,多识几个字总会让人高看一眼,若是真的只能供一个,让谁去呢?兄弟俩一时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