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天色依然亮得早,第二日清晨,赵家的门被人敲响了。敲在栅栏门的声儿,一会儿重一会儿轻。
赵言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昨儿个他吃饱了一顿,半夜没饿醒,难得一觉睡到这个点。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梨花爬下床,利索穿好鞋子,“石头你接着睡,阿姐去去就回来。”
赵言望着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无意听着外头的动静,篱笆门吱呀一声。她阿姐娇中带柔的声,紧接着是男人的声。
男人的声音??赵言睡意退去,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那声音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晰,他竖起耳朵,一边爬下床蹭了两下穿上鞋子。
赵言偷偷扒拉房门,透过缝隙往外看,他的眉头不自觉皱紧,外头天还未完全亮,黑蒙蒙的,只隐约能见着一个娇弱的背影,以及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
赵梨花和他聊着天,刻意压低了声儿,她不经意回头一看,赵言立即往旁边一躲。
话题似乎聊完了,赵梨花关上栅栏门,拎着东西进了隔壁灶房。
赵言三两下爬上床,眼睛一闭,过了一会儿,赵梨花回来了,她的脚步刻意放轻。
一道暗影投下,被子往上拉了拉,赵言感受着头顶那股视线,很快,她离开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努力扒拉着有关陌生男人的记忆,他是这个月才恢复上辈子记忆的,可以说是带着记忆投胎到这个年代。
他自以为能想起关键的事,结果模糊的记忆太多,压根记不了多少事儿,唯二的两件便是:家里日子苦,阿姐是最疼他的。
许久后,一阵肉香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们一整年几乎碰不上几块肉,赵梨花早上却非常奢侈地炖了一小碗肉汤,肉香四溢。
做饭的手艺是练上来的,赵梨花厨艺尤佳,这是他好不容易从记忆力扒拉出来的,她做的年夜饭尤其香,只可惜平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新鲜炖好的肉汤撒了几片绿色菜叶,色佳而味浓。赵梨花的借口便是邻里送的,因为欠了他们爹娘的人情,拙劣的理由糊弄小孩足够。
赵言记忆里还真有这么回事,他端起眼前的小碗分了一半给她,赵梨花没再拒绝,她小口小口喝着,时不时看向对面的弟弟。
赵梨花喝完最后一口,等他喝完,她试探着问道,“石头,汤好不好喝?想不想每个月都能喝一回汤?”
赵言抬头看他,平日里乖巧的脸蛋绷得很紧,想要听她的解释。
赵梨花似乎也有些紧张,她一手揪着一手的袖口,片刻又释然地笑了笑,抬手捏捏他的小脸蛋。
话音未落,她的笑容深了一层,如此温柔,“以后阿姐会让石头过上好日子的。”
赵言疑惑越来越大,只可惜她藏得紧,而记忆里使劲扒拉都扒拉不出个一二三来。敢情他恢复记忆之前当小屁孩那几年,都白活了?
他们爹娘去了之后,赵家还保留着十几亩的地,那也是赵梨花苦苦护下来的,大头那份租给别人耕种了,一年能收回几两银子和百来斤粮食,剩余一亩多地块,赵梨花自己耕,还了债,好歹省一省吃能吃一年。
地里实在产量低下,赵梨花自己耕的一亩地也只有三四百斤粮食,比后世的低产田产量还要低下,这是社会常态。
赵梨花翻出头巾利索地包裹好碍人的长发,收拾好农具,牵着赵言的手往地里去。
赵言想帮忙,奈何他身体碍事,走路走两步会喘,弄得他浑浑噩噩不知所以。
赵梨花牵着他停在一棵大树下,提前交代她,“阿姐去忙了,你在这呆着别乱走,水壶在这,渴了就自己倒,阿姐就在那边一喊就能听见。”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地,方圆四周有不少在忙活的人。
靠天吃饭这事,劳作的民众已经积累了千百年的经验,丰收季节一到,千百年不变的哲理:要看天候。
收作物这事也是要跟风的,一家收家家收,这是规律。
赵梨花年纪小经验少,只能跟在村里长辈后头忙活,若是赶不上,遇上个糟糕的下雨天气,极有可能会毁了一年收成。
赵梨花交代好该交代的,急忙忙下了地。
清晨空气清新,赵言待在大树底下,他抬头一望,枝繁叶茂,树干主干差不多成人半个怀抱大小,地上有突出来的树根,他走过去坐下,遥望着地里忙活的人。
两三个结伴玩耍的孩童从他面前跑过,夹杂着天真灿烂的笑声,凌乱的脚步,扬起一片尘土,赵言捂着鼻子扭过脑袋,憋得小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