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太了解阵法,完全凭着日头的方位往前走,很快便走到梅林尽头,正要去茶室喝茶,却听到一侧传来闷闷的痛哼。
宋朝夕顺着声音走过去,远远便看到一个穿藕荷色刺绣短袄的女子躺在地上,她面色苍白,额头冒汗,嘴唇失色,看起来极为痛苦,宋朝夕连忙走过去,靠近时她闻到对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由撩开对方的披风,却见女子大腿间有出了暗红色的血,血湿透衣裳,流血不止。
女子也十分痛苦,捂着肚子呻吟。
宋朝夕把手搭在对方的脉象上,眉头越蹙越紧。
梁氏见她会把脉,神色却不大好,不由慌了神,紧紧抓住宋朝夕的手臂,紧张道:
“国公夫人,可是我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说话间,一个年纪较大的妇人跑过来,满脸急色,看到宋朝夕时有片刻的愣怔,见宋朝夕一直在把脉,才急道:“芊芊,你没事吧?国公夫人,我儿媳如何了?”
梁氏摇了摇头,宋朝夕仔细观察了她的情况,过了会才沉吟道:“脉滑,苔薄,身子虚弱,你平日里经常小腹腰骶坠胀酸痛吧?”
梁氏缓缓点头。
宋朝夕又说:“你曾滑胎数次,胎陨难留,按理说你这一胎应该把身子调理好再要孩子的,身子不好便如同地基不稳,纵然胎儿看着健康,却留有很大的隐患。”
梁氏眼泪都出来了,这已经是她怀的第四个孩子了,前几个孩子每每到了第四个月便保不住。大夫也嘱咐她好生休养,她每时每刻都在吃药,夫君与她青梅竹马,对她很好,从未抱怨过她不能怀胎,婆婆也未曾给夫君抬姨娘来膈应她。可婆家越是对她好她便越想替婆家延续香火。她身子调理不好,按理说是不该怀胎的,可她又着急想要孩子,无意中得了这个孩子后,便想冒险把孩子留下,谁知方才腹痛难忍,胎儿还是出问题了。
梁氏见宋朝夕神色淡然,不见丝毫慌乱,说话徐缓却坚定,莫名对她十分信任,便抓住宋朝夕的手,低声哀求:“国公夫人一定要救我,我想留下这个孩子,为夫君开枝散叶,余生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夫人的恩情。”
梁氏血流不止,模样虚弱,婆婆钱氏也急了,“都这时候了先别想孩子的事,把命保住才是真的,我早说过实在不行就不要生了,找个通房把孩子过继到你名下,省得你冒这个险,你偏不听我的。”
梁氏的母亲和钱氏是闺中密友,二人相识多年,钱氏是看着梁氏长大的。梁氏做了她儿媳后,她也希望梁氏能为儿子开枝散叶,但怀了几次都没留住。太医背地里偷偷告诉过钱氏,梁氏很难有孩子,钱氏也有点遗憾,但孩子这种事没有便没有吧,收个通房便是,届时梁氏若是看通房不顺眼,便把通房打发了就行。
可梁氏还是想自己生,若梁氏真有个三长两短,钱氏根本没法向友人交代。
再者毕竟多年的感情了,她哪能眼睁睁看着梁氏就这样去了?
虽则梁氏病急乱投医,把希望放在宋朝夕身上,钱氏却不敢掉以轻心,她从未听说过国公夫人会医术。纵然宋朝夕会一点,可她年纪轻轻,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太医有经验?梁氏满身是血,当务之急还是去找太医才行。
钱氏急忙站起来:“我去请太医!”
“来不及了!等太医过来,她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宋朝夕手从梁氏的手腕上移开,“她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却又十分急促,既有滑脉又有数脉的表现,是典型的脉滑数。大夫把脉时往往被脉象迷惑,认为妊娠妇人有如此脉象实属正常,却不知孕妇体内有热症,也就是说即便是未妊娠,也会有如此症状。”
梁氏之前多次诊脉,钱氏自然知道她脉象不好,便急道:“可之前太医都说她的病难治,她治了几年没治好,若贸然换药方会不会对胎儿不好?”
“不会,事实上,之前的治疗方向是错的,太医一味进补,力求保住胎儿,使胎儿健壮,得以存活,可孕妇身上的病结并未解开,孕妇痰热、体虚、脾胃虚损,一味进补只会加重孕妇的热症,给身体带来负担,我先开一剂药给她保胎,等胎儿稳固下来,再换药方治她体内的热症,热症消除,胎儿才能顺利生下来,以后也不会胎损难留。”
梁氏身上的血味越来越浓,这一胎恐怕是保不住了,但是按照宋朝夕所说努力一下,或许还有希望,纵然钱氏不信宋朝夕真的能治病,可宋朝夕是国公夫人,她完全可以袖手旁观,可她还是管了。
就凭这一点,钱氏信她。
正巧乔氏带着府中的丫鬟找来了,乔氏一看梁氏出血,吓得连都白了,赶紧让丫鬟们把梁氏抬去客房,又替宋朝夕守住院子,不让任何人进来。
宋朝夕淡定地开了药方,扔给小厮去抓药,又嘱咐他熬得浓浓的给梁氏服下,嘉庆侯府附近就有一家知名的药铺,小厮很快回来熬药,等药熬好又端给梁氏服下。
钱氏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简直是胆战心惊,生怕那药里有什么不好的成分,使梁氏病情加重。谁知梁氏喝下去不久,肚子很快就不疼了,血也制住了,就连神色都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坐在那谈笑风生,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钱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事,不仅不敢掉以轻心,反而如临大敌,生怕儿媳是回光返照!
但是等了半个时辰,梁氏非但没有要死的样子,反而越来越精神,跟宋朝夕有说有笑,肚子胎儿甚至还罕见地动了一下。梁氏尤为惊喜,她每次怀胎到的四个月左右都会小产,因此她从未感受过孩子的胎动,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腹内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在里头,梁氏激动坏了,对宋朝夕千恩万谢,差点就要跪下了!
与此同时,外头的几位夫人也在议论:
“听说梁氏又小产了,天哪,这都第几个了?真要这样的话,乔氏这次可担了大责任了!”
“她习惯性小产,这个估计也保不住了,得亏钱氏这个婆婆对她好,否则她哪能如此潇洒?”
“听说国公夫人也在里头陪着,她可真热心。”
“热心什么啊!就是多管闲事,明明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偏要留在里面陪梁氏,梁氏是她什么人?这种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管,还有心思管外人闲事。”
众人纷纷看向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是永春侯夫人,也就是国公夫人的母亲,人家母亲说女儿,她们这些外人就算不认同,也不好说什么,便都干笑陪着。
沈氏见她们不说话,看向顾颜的肚子,神色柔和,“几日不见,世子夫人的肚子又大了一些,还是世子夫人命好,嫁给世子爷没几个月就有了孩子,国公府已经很多年没有小孩出生了,要是能生下嫡子,世子夫人就是国公府的头一份,福气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