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摸了摸他红通通的脸,寻思着应该是真喝高了,便想起身让人煮完醒酒汤过来,人一动,就被抱得更紧。
“师父,别走。”容韵低声说,“我以后都乖乖听话,师父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不要走。”
这都是多少年前生的气了,自己没记着,他倒还惦念。
陈致无奈地揉揉他的太阳穴,低声说:“你先成家立业再说。”想了想,又觉得十五岁成家立业早了点,改口道,“或是先将亲事定下来,师父也好早日安心。”
容韵的脸半埋在他的腿上,睁开的眼睛却清醒无比,嘴里说着醉话:“成家立业以后呢?”
陈致说:“以后你就会当父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脑海浮现一个个小小容韵的画面,觉得十分有趣,不由笑了一下。
容韵继续问:“那师父会帮我带孩子吗?”
陈致迟疑了一下。虽然他极不愿意骗他,但之前的很多问题都能似是而非地敷衍过去。但今日的自己,情绪却有些奇怪,突然不想敷衍着胡说一通。
毕竟,那时候的他早已功成身退,在人间“尸骨无存”了。
他的迟疑令容韵双目通红,须臾竟淌出了眼泪。
陈致有所察觉,正要低头,容韵却将头埋得更深:“师父,那我和你成家可不可以?”
……
陈致呆坐了一会儿。
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说是晴天霹雳,又没那么意外,说是愤怒失望,好似也没那么深刻,只是……对自己、对容韵、对命运、对未来都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静谧太久。
久到容韵忍不住想要抬头的时候,上方响起了极轻极轻的“当然不可以”。
第44章称帝之路(四)
生辰过后,江南混乱的局面逐渐明朗。金陵、杭州的知府在宴会上的表现,已经坐实容家江南第一的地位,毫无疑问,只要容韵不出意外,未来的江南将是容家天下。吴家、房家带女儿出席却受冷遇的消息,也传遍各城,受两家启发,托媒、保媒的世家蜂拥而至,差点踏破容家门槛。
奇怪的是,登门的媒人不下三十,居然一家都没有被拒绝,全说家主年纪尚轻,还要再看看。
“再看看”三个字实在意味深长——若是婉拒,完全可以说近几年暂不考虑,定个时限出来,叫人歇了心思。“再看看”就不一样了,可以是对人生规划的再看看,也可以是对各家的小姐再看看。
吴、容两家知道后,也顾不得矜持,急忙催促先前说好的媒人登门,果然得到了一样的待遇。
一时间,容家少爷有意娶亲的传言不胫而走,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秦楼楚馆,处处热议。
只有一个地方对此事只字不提——
容家。
容韵生辰过后,他就经常在外游荡,到晚上才回去,自然知道外面流传的消息。说不好奇,那是骗人的。可是,那夜之后,他与容韵之间仿佛多了一层看不见却摸得到的薄冰。
说话时,薄冰竖在中间,彼此都能感受到寒意,却不敢触碰,生怕碰碎了。
相处时,薄冰铺在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种压抑的气氛,陈致只在南齐朝廷感受过,没想到一大把年纪当了仙人,还要看自己徒弟的脸色。
谭倏见两人关系僵硬,特意带了酒来看他。
陈致邀他上屋顶小坐。
正是夕阳西下,余晖漫天。
粉的、橘的、紫的、红的彩云如斑斓的锦缎,遮住了大半壁的天空,只留下东方一小块的浅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