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又涵哥哥会来接我放学。”叶开推了推教室前门,锁了,指腹落下一层灰。
瞿嘉的脸色有点僵硬,但并没有出声。
叶开低头抹了抹指尖:“有天晚上,十点三十八分,试卷的最后一题是概率解析。解完以后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恰好在深夜的这个时候走进这扇门。当我抬头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起哄,他就站在门口,手里挽着件西服。”
瞿嘉不知道说什么,与其说是出于忏悔,不如更是遗憾地说:“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每周都来接你。”
叶开笑了笑:“你来接我有什么用?我会骗你今天要跟同学一起复习。”
瞿嘉脸一板:“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
叶开往前走,声音里有笑意:“又涵哥哥谁的迷魂汤都灌了,只有你不吃他这一套。”
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和瞿嘉主动聊起陈又涵,瞿嘉心情复杂。旧话重提,看叶开完全毫无挂碍的样子,她以为是叶开终于真正放下,甚至还暗自把功劳按了一分在Lucas身上。
“怎么突然提起他了?”瞿嘉轻描淡写地试探。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整个高中不知道和他见了多少面,有时候熄灯了会接到他的电话,然后就在后门见面。现在还能想起来那时候的安静,只有蟋蟀和青蛙的叫声。妈妈,其实我还翻过墙逃过课,陪他出去吃宵夜,你都不知道吧。”
瞿嘉当然不知道,哪怕时过境迁,现在听见也有股血气翻涌血压飙升的晕眩感。她扶住太阳穴按了按:“你行行好,给我说点高兴的。”
叶开回头看她一眼,心情莫名很好,甚至过去搀住了瞿嘉:“高兴啊,我现在就在说高兴的事情。”
从教学楼的东面侧门出来,就是陈又涵出资捐建的图书馆,很气派,高考结束他的海报就是在这里挂了一整个夏天。
“又涵哥哥的图书馆还可以吧。”
瞿嘉没好气“嗯”一声,语气很重地敷衍:“可以,你的又涵哥哥还捐了上万册图书。还想问什么?助学金?好得很,选拔过来的生源都不负众望。”
“我听说今年的文科省状元是贫困生,也是他助学计划的吗?”
瞿嘉胸闷气短,不情不愿地说:“是他的。”
叶开翘起半边唇角,与有荣焉的样子。
“宝宝,别聊他了好不好?我过敏!”
叶开终于笑出声,直接问她:“又涵哥哥和Lucas比,你觉得谁好?”
瞿嘉想说谁都不好,但不想破坏叶开今天的好心情,给面子地说:“当然是Lucas好。”
话音未落,叶开的笑容就淡了些:“真的吗。”
瞿嘉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流露出岁数到了的父母力不从心的疲惫和妥协:“你喜欢就好。”
“你觉得我和Lucas可以在一起吗?”在陈又涵捐建的图书馆大门前,叶开凝视着瞿嘉爬上皱纹的双眼,“你真的同意?”
阳光刺眼,瞿嘉从包里掏出折叠遮阳伞,抖落开。叶开从她手里接过,撑在两人头顶。瞿嘉挽着他的手,需要仰视才能找到他的双眸。她很深地叹了口气:“要跟我聊这些,何必来天翼呢。”
叶开陪着她沿着草坪往体育馆走:“只是顺便的,你不想聊的话就不聊了。”
“人出生在什么家庭,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如果今天我们是一个普通家庭,你说要跟男人结婚,我没有一点意见。但是叶家几代人的积累,你享受了荣光和富贵,就要承受这背后的孤独和束缚。以前我不同意,是因为你身不由己,现在……”她顿了顿,“小瑾决定不结婚了,她会承担起为叶家传宗接代的任务。你自由了。”
叶开沉默了下来。
瞿嘉拍了拍他的胳膊,眼里蒙上忧虑:“妈妈只有一个要求,在爷爷走之前,不要让他知道。他走之后,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爷爷不知道吗?我病得那么重,他没有看出来什么?”
“谁敢让他知道?”瞿嘉收拾了下心情,舒了口气,“从上到下都瞒得严严实实的。你别脑子搞不清楚去他面前玩什么出柜真爱那一套,听到没有?”
叶开意味深长地抿起唇角,很乖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瞿嘉反而不适应,扭头眯着眼看他半天,“你不对劲。”
叶开躲过她审视的目光:“我对劲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