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叶开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他,手背狠狠擦过嘴唇,眼眶很红。
明明不想这样的,明明在心里承诺过只要叶开过得好,他可以不过问不打扰不侥幸,彻底当一个陌生人。他以为自己可以的,可以看着他和别人携手幸福。……到头来,他不过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巨大美丽的谎言。只是看他和别人接吻就这样,陈又涵,你要怎么平静地注视他走进教堂?
黑色的眼瞳痛得骤然一缩,陈又涵嘴唇动了动:“你接受他了吗?告诉我,认真地告诉我。”
叶开闭了闭眼:“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你看不出吗?我的雪板是他送的,外婆也很喜欢他,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和你不一样……我们有太多共同话题,不像你,我每天还要费尽心思去想和你聊什么,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也早就觉得无聊……你知道吗,我和Lucas还可以一起直滑,如果遇上雪崩,就连死都是死在一起的——”
“住口!”陈又涵失声低吼,心悸惊惧得几乎变了调,喘了喘后才平息下来:“不要这么咒自己。”
叶开抿了抿唇,苍白平静地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陈又涵几乎站不住,疲倦的双眼恳求地看着叶开,求他否认:“所以你带他回家?”
叶开一愣,真正弯起嘴角:“对,我带他回家。”惨淡地笑着,“我可以很勇敢的,是你不需要。”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楼,又是怎么被Lucas揽进怀里。嘴唇红肿的模样骗不了人,Lucas心里有数:“原来真的是他。”叶开目光动了动。
“那天看你们相遇就觉得不对劲。Leslie,原来你念念不忘的人是他,我完全理解。但你那么痛苦,已经错了一次的事情没必要再一次去证明它的错误,明白吗?”
叶开在心里将这句话反复默念两遍,轻轻点了下头:“我不痛苦,我已经放下了。”
车灯闪烁解锁,Lucas抱着他笑道:“好,你不痛苦,不过也不适合再开车。我来。”
两人交换位子,Lucas主动俯身过来帮他扣上安全带,低声道:“以后叫你小开好不好?”
叶开被心悸灼烧得近乎茫然的眼神终于有所触动,不解地看了看他。
“你不知道上次那声Leslie我有多懊悔,”Lucas笑了笑,抬手轻轻触碰叶开的嘴唇,“下次再吻你的时候,就不会再惊醒你了……比如说现在。”
叶开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木质冷调的香水味,和陈又涵完全两个极端。在最后一秒他终究是偏过了头,“对不起,我还没有准备好。”
Lucas并不觉得尴尬,微笑道:“小开,其实我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替代品。总有一天你生命里所有习惯的痕迹都会变成我的。”
叶开不想和他争辩什么。他可以察觉到Lucas日渐走到尽头的耐心。辛苦追求一年多,到头来只得到一个吻,实在不符合华尔街人士的时间管理概念。
Lucas拍了拍他温凉的手背:“其实我也有中文名,是我grandpa取的,他是福建人。”
叶开其实没什么兴趣,出于礼貌问:“叫什么?”
Lucas看着他,吐出两个字:“阮棠。”
“软……糖?”
Lucas大笑,发动车子:“不是你想的那两个字。阮琴的阮,海棠的棠。”
叶开终于也跟着笑:“那你不应该叫Lucas,应该叫candy。”
Lucas恰到好处地调情:“你愿意的话,叫我sweetheart也没问题。”没等叶开接茬,他便自如地岔开,说:“只是为了让你笑一笑。”
他后天就正式入职报道。作为SA史上最年轻的行政总裁,从总部到大中华区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一旦上任就注定分身乏术。他是急了,尤其是在知道竞争对手是陈又涵的那一刻。不尽早拿下叶开,他怕夜长梦多。
叶开暑假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送走了Lucas,他立刻买了一周后去往云南的机票。有个学长去年毕业后派往那边担任大学生村官。瞿嘉想以宁通的名义做山村慈善教育基金,叶开便想借学长的关系实地深入考察,然后再亲自设计相关的公益项目。
隐藏高原和崇山峻岭中的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叶开先是落地在丽江,继而坐了六个小时的盘山公路大巴,随后是三个小时的五菱宏光,最后又坐了半个小时非法载客的三轮摩托才到了目的地。这是一个有两百多户规模的多民族山村,他的学长姜岩在村口等他。叶开只背了一个登山包,早上刚下了雨,山路泥泞未干,每一步都带着泥。姜岩第一句话就问:“冲锋衣和羽绒内胆带了没?”
叶开拍拍双肩包,气喘吁吁地说:“在里面。”
姜岩这才放下心:“幸好,否则日落后有你冻的。”
他与叶开并肩缓行,虽然习惯了一年有余,讲话时也免不了喘气:“这里海拔三千五,两百多户人家分布在三千到三千五的山谷和山腰上——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教育基金这种事情,你这种少爷把控宏观顶层设计就行,何必来受一遭罪。”
叶开笑两声就开始喘了:“小姜同志,你放着香港中环三百万年薪的工作不去,跑来当村官扶贫,你又是何必?”
姜岩咳嗽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回首望,远处山脉在细雨中朦胧,未散的岚霭在山谷和河流的上空飘渺。沿着山体匍匐的高山草甸开满了黄色的小花,一些牦牛和黑马卧在其间。空气中有湿润的水汽,以及微妙的终日不散的动物粪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