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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珐琅蓝彩琉璃樽呢?”

他去年去苏州的时候特地带回来,一路护得谨慎小心生怕磕坏了碰坏了。那个宫里恐怕都找不到比那好看精致的琉璃樽,那个被他送给了叶苏的琉璃樽,不见了。

当时叶苏收到那琉璃樽的时候,明明乐得像朵小花似的,黏在他身上又搂又亲,一口一个老爷对我最好了。

叶苏房里侍奉的近身小丫头答得战战兢兢:“回老爷,当,当了。”

纪恒停下踱步。

小丫头又支支吾吾道:“也不知道是谁送给叶姨娘的,她抱回来后说那个玻璃瓶子丑得像夜壶似的,看料子可能还值点钱,收到没几天就让我们拿出府去当了,本来以为一百两都当不到,没想到还当了三百两银子呢,叶姨娘高兴了好一阵儿。”

纪恒嘴微张,听见他身体里有个什么东西哐当一下碎了。

连着皮肉,碎成渣儿,风一吹,散,带动血脉的疼。

三万两银子都拿不下的琉璃樽,竟被她三百两就给当了?还……高兴了好一阵儿?

六两银子买来的小丫头,他再怎么手把手地教,她也不识货。所以说在她看来,那些他独独只送给她的东西,就只值个百十两银子?

纪恒觉得他抱着的那一盒子银票仿佛都生出了嘴脸,龇着牙嘲笑他自作多情。

“我早就存了好多银子了,下半辈子不要你养!”

“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个玩物,你别当我傻,每次把我弄哭了就送我两个东西,呸,谁稀罕呀。”

梦里她的一字一句像紧箍咒一样环绕在他耳畔脑海。

那么刁蛮,灵动,以及……真实,好像梦里的才是真正的叶苏,比起她以前在他面前展现的笑脸与眼泪。

装满银票的小箱子被狠狠砸在地板上,花花绿绿的银票轻飘飘飞上空中,然后再跟没人要的落叶一般打着旋儿落地。

她就是钻到地缝里他也要把她抠出来,让她乖乖地在他面前,把他碎了的东西一点一点地修补完整。

纪恒亲自上阵,找了好几天。

丫头口中叶苏最后去的地方是云山寺,纪恒奔波了到云山寺,却只从住持口中得到了那个女施主好慷慨,捐了一大笔香火银子的线索。

什么慷慨不慷慨的,纪恒沿着护栏做得又高又稳的山路下山,她的所有东西,包括她整个人,以前是纪家的,嫁了他之后,就只是他的。

有跟着的随从问纪恒叶姨娘有没有可能从这山路上摔下山崖去了。

纪恒一听到叶苏摔下山崖便心里一惊,但又看到那都快到他腰际高的围栏否决了这个可能,叶苏虽然脑子不聪明,当年写她自己的名字他都教了好久,但是应该也不会笨到这种程度,这么高的护栏都能摔下去的话,当初那人贩子就是倒赔六两银子纪府都不会买她。

纪恒又辗转线索找到了当年把叶苏卖掉的她的姑姑家。

京城里著名的混乱地,脸上脂粉一寸厚的妓子在明目张胆地拉客,孩童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啃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糖,喝得烂醉的酒鬼歪倒在墙根。

纪恒一路走过却没妓子敢拉,理由很简单,以这人的品貌,一站在街上肯定大的小的良家姑娘都前赴后继,哪还用得着跑到这腌臜地方寻乐子。

纪恒站定,随从敲了敲那扇积着厚厚油垢的门,没关,吱呀一声被推开。

纪恒看着屋内的阴暗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了进去。

“谁啊!”粗哑的女声从阴暗中传来,接着便有一个身形肥胖的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半搭着衣裳,大片白花花的胳膊露在外面,脸上面皮很白,脸颊鼻头都长了一脸芝麻似的斑,头发一看便很多天没洗,结成一绺一绺,油腻腻地耷在头皮。

纪恒立刻皱起眉头,这几天他实在找得有点魔怔了,翻遍了京城里和京郊大大小小的各种地方,走投无路才会跑到这儿来。

叶苏怎么可能会回来找她这个姑姑,就算她一时脑子热忘了当年被卖的事,但是一看到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乖乖回纪府。

而且梦里的叶苏,过得很好的样子。

他突然有直觉,梦里叶苏的模样,就是她如今的模样。

“你谁啊?”叶苏姑姑一边伸出小指剔着牙一边问这擅闯她家的男人。

纪恒闻着那股子人体发出的膻味儿想掉头就走,但既然来都来了,就顺口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叶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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