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下了几场雨,将池塘里清圆的绿荷打得拂开了几枝,架着绿藤罗的红墙外,蔷薇蘸露,海棠扶风。
襄王坐在轮椅上,经由人推着,与白慕熙一道自回廊间漫步而过。
他的皮肤是种病态的白,几乎瞧不见血色,走了一程,微微含笑,道:“皇兄,我自幼时起便深以为,父皇看重你,这将来的大周天下,自当由皇兄你主宰,却不曾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变了天。”
白慕熙不可置否,“我也曾以为,襄王会一辈子深居简出,原来还有功夫和心智,同皇叔串谋。”
“我与皇叔,倒都是两个寂寞的人罢了,”襄王将淡色的薄唇微微抿起,“我同皇叔有最大的相似之处,那便是,都对这个皇兄,无奈至极。”
“皇叔信任的,却背叛了他,我所仰仗的,同样离弃了我。”
白慕熙的眼风挣动了一瞬,望向襄王的眼眸有几分讶异。
襄王笑着,挥了挥手掌,让身后推车的侍女退下,滴水的回廊檐下,只剩他们两个人,一个清沉如画,一个病弱如柳,远远望去,倒也是和谐静穆。
襄王道:“我其实早就明白,皇兄眼中,已无大志。”
“什么时候?”
白慕熙有些惊讶,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有人同他这么说,就连兰子顾先生,也从未提起,或许又是看出了不敢明说罢了。
襄王将手扶着轮椅推着转了身,来到回廊底下,伸出那只玉白干净的手,轻而易举地便掬了一手的雨水,清莹饱满,身前一丛丛吊悬的风铃藤,叶蔓盘根,斑驳了人眼。
他咬着唇低笑一声,“七年前罢,围猎场上,皇兄的眼神告诉我的。你说,如果柳潺要的是袖手的明月,抽身的天涯,你也愿意。”
“那时候我想,天下本该能者居之,皇兄你重情至厮,恐怕还是不大适合为帝。只不过,我不像三弟,我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心里头想想,也只有皇叔了。”
白慕熙道:“你确实料事如神。”
襄王心下叹息,抽出腰间的丝绢子,将手指擦拭干净了。
“皇兄,如今被软禁深宫的滋味,可还好受么?”
这个二弟,素来与世无争,但不争即为大争,他心里头怕是比任何人都清醒,都清楚。
白慕熙的手扶着红栏,淡淡道:“我是个不知明日的人,也许哪一日便死了,软禁深宫对我来说,说不上太坏。只要她不在我眼前,不见我,不知我生死,我能瞒着几日,便是几日。”
同样是个痴情人,襄王最是能感同身受,他想到了自己的爱妃,那个淡如白梅的女子,从她辞世之后,他昼夜颠倒,将每一日的黎明过成黄昏,渐渐地,就忘了,原来自己还活着,还是个人,偶尔在梦中邂逅,便成日不愿醒来。这种滋味,能感同身受的天下能有几人?
襄王温眷的目光淌过脉脉之情,许久后,他含笑道:“那位皇嫂,再过半个月就要临盆了。皇兄你猜,皇叔属意的继承人,到底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在深宫大院,一个在碧海蓝天。
离见面的日子,也不会远的~
至于生男生女,下一章答案揭晓!
☆、第98章只在此城中
白慕熙侧过眸,清淡的声音隔雾穿雨而过,“不知道。”
襄王扶着轮椅,轻笑:“皇叔年岁也不小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的身子骨毕竟熬了这么多年,大不如以前了,真要找个人继承万里锦绣河山,当承徽,不外如是。可惜皇兄却将他给了柳家。”
白慕熙不言。
襄王顿了顿,又道,“即便是妻子生产这样的关头,皇兄都不想去瞧一眼么?”
read_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