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柳行素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证实。
可她心中的悲哀和痛楚,没有人知道,师父曾经说过,剑刃上的腐臭味,是一种特殊的药酒洒在上面留下的,传闻说,这种东西可以腐化尸体甚至融化兵刃,爹爹的剑和盔甲,都是在这种药酒下腐化无形的,所以,就连他们的尸体都……
柳行素痛苦地咬紧了唇肉,但还不能,不能让韩诀发觉,她走到窗边吹了点风,头脑清醒了下,攥住地拳才在袖下缓慢地恢复。
韩诀愣了一会儿神,才想到,柳行素与阴山柳老将军一家,她说有亲,只怕不假。要不是为了这点亲缘关系,柳行素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以女子之身孤身闯入上京,夺取探花,官封侍郎。
她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不怪表弟动了凡心,这么多年来,除了柳潺还从来见过他着紧过谁。
等等,柳潺……
韩诀的眼色慢慢变了。他不动声色地靠住了屏风,余光里,那缕清瘦的青衫影子,被拉扯出夕阳古旧的橙黄,柳行素转身,见他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不禁问:“你发现什么了?”
“那倒没有。”韩诀指了指窗外,“只是天色不早了,不如,我让人送你出府。”
“多谢。”
柳行素低头道了谢,澎湃的心潮却不能平复,走出了韩诀的府门,望了望气派的两尊石狮子,清秀的一双月牙眉折了道褶痕,她俯身走入熙攘的街道,任由身后的车马凌乱在耳中肆意嚣张。
韩诀有意帮她,为她提供了一条新的线索。但是能化去人尸体的药酒太过独特,师父云游多年,与西域人也打过交道,都是无功而返,这种东西,连同柳氏族人身上的羽箭,都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背后的势力,真是可怕而阴暗。她担心太早暴露了自己,敌暗己明,自己的行动会受到掣肘,又担心如果不能进一步,彻底摸清其中底细,只怕还要像现在这样,始终都留在原地,线索一断再断。
“突厥王阿史那野整顿旗鼓,卷土重来,吾儿慕泽与突厥厮杀于河西赤马山下,绞杀突厥王精兵三千,但太子有意阻挠,不准睿王乘胜追击,反而要鸣金回城,睿王请示于朕,要朕拿主意。众位卿家,你们怎么看?”
皇帝还没问完,一群人已经冷汗涔涔了。
第一,这信传到上京,路途遥遥便是几日,依照睿王那脾气,太子哪里拦得住他,又是连战连胜,少年意气风发,只怕早就耐不住性子已经出兵了。
第二,皇帝一口“吾儿慕泽”,一口“太子”,孰亲孰远,同意谁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
太子是仁义之君,但他从没有行军打仗,战场上的将士,听命于睿王,听命于虎符,但不会受太子调遣,睿王寄信回来,既是有十足的把握皇帝不会同意太子,也是彰显了自己对兄长的尊敬。
何谦益从百官之中走了出来,“陛下,臣以为,上京距离战场毕竟浩浩百里之远,战场战机瞬息万变,臣等即便殚精竭虑,也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不知道孰是孰非。”
“此言也有理,那便等着看吧。”
柳行素听这些话不痛不痒,下朝时掏了掏耳朵,有点意兴阑珊。
巍峨的皇宫上,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犀牛檐,上有百丈层云翻卷如洪涛,沃日吞天的巨浪,将恢弘之上积压数日的阴霾洗涤一空,显出无边的高旷澄净。
她等着睿王兵败,最好,睿王被生擒。
皇帝太宠一个儿子,表现得毫无收敛,很可能会宠坏一个儿子,睿王哪里不晓得上京的情况,他的儿子刚被封了世子,而太子膝下无所出,想必正欣欣然要大展拳脚,要一鼓作气拿下彻底拿下皇帝的信任……可惜,贪功冒进了一点。
她在贺兰山生活了近六年,往北便是突厥草原,他们的王廷政治、部落生活,她一清二楚,至于那个突厥王阿史那野,他率兵几度入侵中原,战略谋事,她也一清二楚。
睿王这厢只怕讨不到便宜。
“大人,那睿王殿下也真是嚣张,”小春替她除衣,将脱下来的官府折好了放到一旁,正好肩头破了一道口,小春取了针线来一面缝补一面想,“要是太子挫他锐气就好了,听说他又残暴又喜欢杀戮的,我还是希望他不回来,要不然,一准成了大人的绊脚石。”
“未必吧。”柳行素失笑。
小春歪了歪头,“反正,太子什么都强过他的。”
她又没见过睿王,当年睿王在上京连断了十一个纨绔膏粱的胳膊,名声大噪的时候,小春还在街头跟着她阿爹推车卖萝卜,这到底是何来的信心?柳行素哭笑不得。
小春微笑,“我可以想想徽儿,他那么聪明,一定不是学的大人。”
“……”
天气越发寒冷,柳行素正为了着手调查药酒的事一筹莫展,徐义理和王述那边又对她守口如瓶避而远之,她只能暂且慢下来,韩诀喜欢收集古物,手底有一本《奇闻杂录》,倒是有些信息,其中记载了一种草本,传说将这种草捣烂了取出汁液,对人的肌肤有腐蚀作用,过去常用来以毒攻毒,产自西域,后来经商客带到大周,不过现在已经罕有种植,很难见到了。
“对了,北疆传来战报了。”韩诀见她趴在桌上研究草药,信口便提了一句。
柳行素坐直起来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