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起得真早。”柳行素顺带伸了一把懒腰。
男人淡淡道:“柳大人,你又偷懒了。”
她有睡懒觉这个恶习,在来荆州的路上被他彻底摸清楚了。
但这也不足为奇,她四下一望,“还在下雨么?”
“雨小了。”他转过身,逆着曦光,如琢如磨的俊雅身形,芝兰玉树般矗在那儿,“随孤去见谈谨言。”
窗外果然只剩下微弱的雨打芭蕉的滴答声了。
柳行素推开锦被下了床榻,捡起自己的鞋穿上,“殿下不是要钱么,我虽然没有办法让殿下在顷刻间解了燃眉之急,但好歹顶上一阵,殿下派人送几只信鸽回京,催促钱款,至少我们能在短时间内安抚灾民。”
说起政事她也总是从容懒散,好像事不关己,她只是不情不愿被发落来荆州做苦差的。
但她说的话,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白慕熙微微颔首,“那好,孤今日给你时间。”
柳行素束了发,整理了衣冠便随着太子殿下往外走。
郡公李博望昨夜几乎彻夜不眠,他原本就猜不透白慕熙的心思,昨夜送给柳行素的两个美人,对方也没有接纳,他诚惶诚恐,担忧太子殿下会不接受自己的一番“好意”,故而只和衣躺了一个时辰,天不亮便命人准备了家中珍藏的几幅名贵的仕女图、前朝便罕见的白玉珏、东海的深海夜明珠、各式的翡翠琳琅,皆列陈在偏堂,用红木箱封好了,待人入门便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
“殿下,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白慕熙看了他一眼,“孤睡得不错,只怕李公不大好。”
被说中了,李博望老脸一红,柳行素暗中扯了一把白慕熙的衣袖,带了一把暗示的意味。
白慕熙紧了紧眉梢,回眸冲柳行素表示了一下他的不悦,对方微笑点头,然后松开了手,几乎两步一跳抛入了内堂,趴在了一口大红箱子上,顺手捞起了箱子封口的锁,在林博望没变脸色之前,笑吟吟问道:“李公,我猜猜,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
没想到柳大人遇见珍宝时会变得这么活泼,李博望终于松了气,堆着满脸褶痕走来,“大人想瞧瞧么?”
白慕熙正要冷漠打断,说“不必了”,柳行素却笑着将锁拎了起来,“好啊,李公家的珍藏,想必都不是凡品,今日一定叫柳某大开眼界。”
李博望的脸开了几支花骨朵,笑吟吟命人开了箱。
一堂珠光宝气,瞬间映彻,柳行素虽然也曾在东宫住过,但白慕熙追寻的格调是低调的奢华,还从没有体会到这种珍珠玉器济济一箱的震撼。
“李大人,这些?”她刻意拉长了语气。
身后的太子殿下已经不悦地沉了脸。
但李博望只留心到,柳行素似乎很喜欢这些宝器,上上下下将这些物件的来历都细数了一遍,柳行素饶有兴致地听着,顺带附和两句,唯独说到来自贺兰山的角雕时,她怀疑地问:“贺兰山的牦牛近年往南迁徙得厉害,千里的大山,可是难寻一头,想必李大人这物件,也是上了年岁的珍稀之物?”
听她说起贺兰山,熟稔自然的口吻,完全不像是道听途说的,白慕熙微存疑惑。
李博望哈哈一笑,“柳大人博学,见多识广,的确,这牛角雕可是前朝遗物,也是几经辗转,才落到李某的手里,柳大人看着喜欢,李某也跟着高兴,若是柳大人不嫌弃,这……”
“哼。”太子殿下又哼了一声。
李博望的身体随着这一哼便僵住了,正要回头探探太子的心意,柳行素忙上前握住李博望的胳膊,“哎,李大人,下官怎么会嫌弃?”
对方才恢复笑容,她又道,“李大人坐拥荆州膏腴之地,为人又有雅量,闻名天下,是荆州百代不遇的好官,下官是襄阳人士,未出仕之前也是久仰李大人大名。”说着,那只秀气白净的手,在李博望的胳膊上拍了拍。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白慕熙皱眉等着,但已经有些不耐了。
“那好那好,柳大人,我早已准备了酒席,今日不如先用在寒舍用膳?”李博望说完,才想起被冷落一旁的太子殿下,暗中抹了一袖子冷汗,却见太子殿下脸色微沉,显然已是山雨欲来,忙道,“殿下,不如先用膳?”
“殿下答应了。”柳行素快他一步。
白慕熙微愣,他什么时候就答应了?他今日原本是来找谈谨言到白水县勘察水势的,柳行素答应他帮他筹款,他才多逗留了一刻,没想到这个柳行素竟然避重就轻,甚至公然收受贿赂!
若不是想知道她到底卖弄什么玄虚,他真要动怒了。
李博望立即便找人前去正厅布菜,柳行素跟在后头走了一截,见太子脚程慢没有跟上来,一回眸,他走在满院如雪的花树之间,宛如一朵清雅出尘的莲,濯濯出世,格格不入,又在揣摩着什么百思不得其解,觉得有些好笑,回头留到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