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伤的可怕在于它的穿透力会造成空腔,何为空腔呢?举个例子,可以想象一块石头砸入泥地,留下的不是一个洞,也不是一道裂缝,而是一个坑。
加上子弹留下的弹片分散在皮肉中,需要做手术一片片取出来,因此又留下一块块,一条条不规则的疤。
这些疤和坑分布在梁桢背上,像是一张大而密的网,让她原本光滑白皙的背脊犹如破布一般,可怖狰狞。
钟聿想摸一下,可是手抬到半道又垂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她居然为自己挡了这一枪。
“是不是吓到你了?”梁桢苦笑着问,“拆完纱布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没办法接受,甚至一度做噩梦,但后来想,丑就丑吧,起码我还捡了一条命。”
梁桢坐那自言自语,却发现身后一直没什么动静。
她将睡衣拉上来转过身,“高博说当时那一枪要是再射偏一点,或者…”
梁桢发现钟聿好像不对劲,“怎么了?”
原本坐在床沿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去了,背对着梁桢,腰脊稍稍前弓,十指握拳撑住额头。
“钟聿?”梁桢穿好睡衣往他那边挨了点,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要吓成这样,是不是……”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钟聿觉得憋在胸口的那股酸楚完全压不住了,井喷似地往外冲。
“喂,你……”
梁桢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可当钟聿的肩膀开始抖动,呜咽声紧随而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始料未及。
哭了?
真的哭了?
起初梁桢都有些不敢相信。
在她的记忆中,钟聿并不算特别脆弱的人。
或许他的外表给人一种经不起风浪的感觉,但他独自成长,在抵扛孤独的同时还需要防着周围的人,之后在米国经历枪击,九死一生,再到钟寿成去世,他忍辱蛰伏,一步步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很多普通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
可曾见他哭过?
即便是在他人生最晦暗的时刻,他都不曾在人前掉过眼泪,所以梁桢一直觉得钟聿身上有异于常人的特质,可现在他竟然哭了。
缩着身,握着拳头,哭声起初还能压得住,仅仅只是一点呜咽,可是后面大概是放弃克制了,哭得肩膀上下抽动。
梁桢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她不大会哄人,也觉得这种情况之下好像任何语言都是累赘,但男人的哭声实在太过于抓心。
梁桢叹口气,撑着小心翼翼地下地。
“好了,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她走到钟聿面前,推了推他的肩,但后者无动于衷,甚至于哭得更伤心。
梁桢无奈,揉了揉他的发顶。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别哭了……”她胡乱哄了几句,伸手搂了下钟聿的肩。
钟聿一下贴过来,将脸贴于她小腹,双手环住她的腰,但哭声未止,甚至有愈来愈烈的趋势,到后来发展到几乎是缩在梁桢身上,痛哭造成的颤抖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
原本梁桢觉得也没什么,可钟聿抱着她哭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切肤之痛,瞬间也跟着难过起来。
真不是东西。
梁桢吸口气,腾出一只手剐了剐自己的眼角。
“好了,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