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道庭继续笑道:“夜夜做。梦里是一片糜烂,有人将我从糜烂里抱出来,”他的眉眼变得深沉,“却又将我送到令一处糜烂的地方。你猜,他是为了什么?”
没等黑斗篷有所动作,他又陡然拔高了声音。“为了一个女人!一个爱慕着我的却又心里深沉女人!他嫉妒!所以帮着那个得不到女人毁了我!所以借着大义的名义毁了我!”
那声音凄厉至极,直透云霄,黑斗篷伸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他解开他的穴道,望着他眼底浓重的恨意,干涩道:“若是赎罪,便让我来罢。”
钱道庭把玩着那匕首,将黑斗篷从上至下倏然划开,露出一张硬朗的脸,飞眉入鬓,即使已经人到中年仍然俊俏的很,他将那匕首抵在蒋远山的脖颈划出一条殷红的血道,“你真以为我不敢么?”
蒋远山合上双目,凝止半晌,钱道庭冷声道:“你真的愿意赎罪?”
蒋远山清明远透的眸子睁开,映着钱道庭许久都没有露于人前的狡诈笑意,他裹着阴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很好,我给你个机会。”
这边儿谈的还算合拢,燕淮安那边儿情况却不太妙,她拼了命从钱府里出来,不知飞了多久才甩开身后的尾巴已经感觉这具身体快到极限,再加上为燕淮黎殚精竭虑,飞到一处荒地时一点儿劲儿都使不出来了,整个人重重跌落在地,仰躺着,她望着天上的摇摇欲坠的红日眼神已经有些恍惚了,身上不断传来剧痛,这是那逆天的方子的代价,却不仅仅是唯一的代价。
她闭着眼睛,咬着唇,感受着身体里的经脉被那功法一寸寸打碎,又一寸寸重组。
这方子她偶然间得到,之所以从不肯动用不仅仅是因着怕痛,更是因为传说中这方子对人的性情的影响。这方子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人的功力,熬过了这段“死灰复燃”期更是对用方者大有裨益,用方者的武功会进一大阶,进一大阶后,还可以借助吸取他人内力才提升自己。然而同时,用方者也会因为这方子情感越来越淡漠,武功越高深,情感便越淡漠,概是因为至情至性与经脉亦有损,这是内力的自我保护,却也因这,在当年出了一个六亲不认的魔。
那是几百年前前朝的事了,说有一个带着妻儿进京赶考的举子,有缘请了一位桥下脏不拉几的老人一碗阳春面,因着这份善心被老人认同给了他一张方子,举子虽然会一些武功略懂一二却志不在此,一心走文官的路,知道方子的价值没有外露只留在身边。直到他的新婚妻子被一个纨绔世子看上,趁他殿试的时候,那世子强了他的妻子,那妻子不堪受辱,留了封信,一头撞死在屋里。
他作为新科状元,高头大马回了客栈,却家破人亡,只留下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和妻子泣血的信。他到处告状,却到处碰壁。一个小小新上任的吏部侍郎与太后最宠的小世子一比,聪明的都知道该怎么办,就是不聪明的,在皇帝的授意下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蠢,相反,他很聪明。于是一天夜里,第二日是休沐的时候,他拿出了那张方子。第二日夜里,他如愿让那世子血债血偿。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便好了,可惜戛然而止的总不会恰到好处。他迷醉在那功力无限上升的感觉中,吸干了世子府上的所有人,又来到了皇宫,他的功力迅速上升,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他最终来到了皇帝的寝殿。
他这时候武功已经非常高了,那种泣血的哀怨已经没有,纯粹是为了杀人取乐了,他闯了进去,绑了皇帝,一点一点,吸干了那皇帝的所有功力,看着一个健硕的中年人瞬间变得白发苍苍,他冷笑着飞走了。
他将自己的孩子放在木桶里顺着溪水漂走,从此入了江湖。那时候他成了所有人心里的魔障。他肆无忌惮,六亲不认,行事毫无章法。他走到哪里,杀到哪里。仿佛活着就是为了杀人。
直到有一天,他的面前又出现了那个老人。老人云游之中听说了这冤孽匆匆归来,废了他的武功,在他重新清澈的眸子的恳求下将他与他的妻子藏在了一起。
冷汗浸透了燕淮安,体内的一遍遍凌迟已经停息,她努力睁开眼,觉得全身无力。这是极度消耗亏空之后的正常反应,过了这段时间,她便会成为那个故事里的状元,即使她不杀人,不吸功力,武功也会不由自主地升高,情感也会越来越淡漠。她望着已经渐渐昏沉的天色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塞翁失马,也许这是天意。
“淮安!”
一声轻呼,燕淮安恍了恍神。
“淮安!”
许多脚步声渐渐蔓延过来,她侧头,望见一个真正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白衣翩飞,她勾着的唇没有放下,温玥。
一个个的,都不简单,都不省心。
温玥功夫不行,跑到燕淮安身边用的时候在燕淮安如今看来简直像是慢动作似的,他望见燕淮安的模样愣了愣,蹲下来,将燕淮安扶起来,“淮安!你这是怎么了!”
燕淮安费劲地晃晃脑袋,吐字艰难,“没事儿,养一养就好了。”她凤眸往温玥身后瞥了瞥,那些都不是没能耐的人,功夫不比钱道庭府里地那些低,全都恭恭敬敬立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子望向这边。
“你不是该在燕京镇守?怎么偷偷跑来了?”
温玥将燕淮安小心翼翼抱起来,让她比较舒坦地待在他怀里,用着一个快而平稳的方式往一个昏昏暗暗的方向走着。
“担心你。”
燕淮安被珍藏般抱着,抬头只能见到温玥的下颌,精致洁白,像是一个用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鬼斧神工的工艺品,又添了些自然的灵性,她闻言不说不信也不说感动,淡淡笑着,“嗯”了声,“咱们这是要去哪?”
温玥脚步不停,“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没待燕淮安再斟酌语句试探,知道她的心意,温玥温声道:“皇上此时应该无恙”顿了顿,他道:“他深入虎穴,大约是因为钱道庭在沧州埋的那些炸药。他,以为有人会去救你,却没想到,那人紧赶慢赶,还是到晚了。”
燕淮安消化着他的话,回想着那黑斗篷的身姿,他是燕淮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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