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5岁才启灵的孩子,先生不会愿意见到。”清冷的女声顿了片刻,“让他成年之前衣食无虞也足够了。”高跟鞋清脆地击打着地面,渐渐远去。
“程,程小姐,好歹给孩子起个名字啊!”沉重的脚步声“咚、咚!”朝外碾压过去,那妇女大声喊着。
“……跟我姓程,名尘,尘土的尘。”给出了一个凄凉完全不惹人爱的名字,高跟鞋的脚步声坚决而快速地走远了。
他聆听了很久,再一次用尽全力地扯着眼皮,眼里终于透进了点光,隐约看到一个浅青裙装的婀娜身影远去。他也终于想起,年近不惑的他,原本该是殁于东欧旅游时遭遇的一场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
这是,再世为人了?!程尘,这是他这一世的姓名?
震惊、懵圈、恐慌又有那么点惊喜,新生的程先生在激动之余又睡过去了——睁个眼可累坏他了!
睡醒又激动了一阵,被糊了一嘴没味的糊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的。想想前世的父母幸好生了二胎,幸好他买了意外保险,二货弟弟虽然不靠谱,但总算能慰藉老父母后半辈子;魔都市中心咬牙首付了一半的豪宅只能便宜弟弟了,但愿这货付得起小二十年的按揭;想想自己这小半辈子,偶尔有点桃花却总是无疾而终,事业小有成就,就是成天被逼着相亲,这才头次跑到国外去浪,没想到一辈子就到头了,也幸好没有拖累到不知在天哪边的妻儿……
万般思绪终究凝成三个字:不甘心。
可是再不甘心又能怎么着?能重新做人,真不知是哪世烧了多少的高香。
终于在下半身被人轻轻碰触时,程尘惊醒了!非礼啊!
他一个激灵,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眼皮给完全睁开了。
一位体格圆润魁梧的大妈,正用她那粗壮却灵巧的双手,托着程先生的小唧唧,轻轻往外抽出导尿管。她笑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用粗砺的嗓子温柔地安抚着:“别怕,哦哦!尘尘别怕,醒了咱就不用这管子尿尿了。别看你连姨手粗,手可巧着咧!不痛不痛哦!”
连姨吨位虽重,但她的手果然巧,胡萝卜似的十根手指轻巧地动作几下,分分钟把那该死的管子抽出,又用温水擦洗完小唧唧,轻轻地为程尘盖上了薄被。
程尘连手指尖都动弹不了,话也说不出,挣扎得满头大汗,只是从喉咙底冒出点嗬嗬的声响,只好死鱼眼地瞪着温柔的连姨正大光明地非礼他的小唧唧,简直生无可恋!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静下心来想想,现在至少还是有几个好消息的。唧唧还在,诸天神佛保佑他这世没变成个小姑娘,哪怕他没啥直男思想,当了几十年的男人也没想过换个活法。细细感受一下全身,虽然暂时不太能控制身体,但至少四肢俱全,五官都在,能听能发声,没啥残疾……吧?
连姨端了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过来,在床边按了下,半张床慢慢竖起,推着程尘坐了起来。一边喂,这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一边嘀咕着:“尘尘,尘,尘土的尘,名字,尘尘的名字。姨,连姨,照顾你的连姨。唉!”
淡黄色的糊糊又给抹了一嘴,程尘吃力地吞着略带点咸味的婴幼食品,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还有这位照顾他的阿姨。
大妈说的话勉强能听懂,像是普通话又似乎带了点西北的口音。倒是那天他刚醒时给他起了名字的女人,说的倒是字正腔圆、类似普通话的北方语种,又有点似是而非。
难道再活一回,他还是好运地投胎到了我大华夏?
房间不大,墙壁只是简单地刷了白,除了几个样式死板的壁柜、椅子、桌子这些必备家什,就只有身下这张床了,没有家用电器。十五六平的单间大屋里,隔了张可以拉伸的帘子,帘子那头应该是个小洗手间。这模式化的装饰,不太像是家居,倒像是疗养院之类的地方,没半点私人的生活气息,风格略有点怪,看不出什么年代感,但起码是近现代而不是古时候。
想着醒来那天模模糊糊听到两个女人间的对话,似乎信息量挺大。反正也暂时起不了身,他一边全力配合将养身体,一边在心头一字一句地琢磨着。
首先,那位程小姐与自己这身体的关系不明,很有可能是亲戚,说不定是妈?她给取的名字,用了她的姓。这女人跟他没什么感情,取个名,还用了不起眼的尘土,这是完全把他当脚底泥啊!
然后,他大概和那位听上去挺牛的“先生”有酱酱酿酿的关系,说不定那是他爹?但人家不承认他这卑微的尘土与“先生”有任何关系,只是会养他到成年,离18岁,应该还有3年?
嗯,管生也管养活,挺好。至少让他目前没有生存的忧虑,这位先生不管是不是真爹,以后总有机会回报。至于感情,谈起来多伤钱!还不如现在这样,只给钱,也只需要还钱。
他前辈子过得挺舒心,有点小钱小烦恼,缺点爱情,倒是从来没缺过亲情和爱。这辈子看起来大概父母缘少,顺其自然吧!
至于“启灵”,听上去好像很重要,和小哥应该是没啥关联了。15岁才启灵,难道类似于弱智?还是植物人苏醒?
想了半天不得头绪,他也不折磨自己新生的小脑瓜了,反正当下不愁生计,咱还小呢!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有空就龇牙咧嘴,尝试动手动脚锻炼身体。什么都是虚幻,只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
还有一个挺好的消息就是,他不用上演穿越大戏装失忆了,因为连姨根本就把他当巨婴管理了!什么都教,吃饭给喂,说话叠字,嘘嘘都帮着捏小唧唧甩一甩啊!能想象15岁的大老爷们在大妈的掌下,往罐罐里尿,一边大妈还在念叨:“尘尘好乖,会嘘嘘了!”
眼泪流了一心窝子啊!程尘终于麻木地接受了,瞧,咱这适应能力,岗岗滴!
尽管周围环境似是而非,有时候,他也难免会心起希望,万一这还是在他原来的那个年代,哪怕差了十几二十年,万一能再碰上他的亲人们呢?
在某次连姨的启蒙课上,那点微末的希望终是熄灭了:“华,华国,我们是华国离州人。府、州、县、乡、村,离州是我家。爸,爸爸,越,越先生……嗯,哪啥,不说了,该吃饭饭了。”
大妈,这是哪国哪家哪疙瘩啊!不是那个种花家,没有雾霾之京,也没有魔都了,北上广都灰灰了,世界警察都不知是谁,也许连空间都转换了,这怎么还会是他的那个年代!
日子还得过下去,重来的生命更值得珍惜。程尘默默缝好心底的洞,把所有的心劲都往新的身体上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