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她自个儿也是深知的。毕竟,比之妓院什么的,能当个豪门老太太身边的小丫鬟,这已然是幸运了。只是身为穿越者,想着原本的父母亲朋,都市生活等等,心中如何能平静下来!若非这一个月来受得磋磨,只怕先前磕头自己都未必能真真弯得下膝盖。
只是,既已如此,她也总不能真个一头撞死,却得自己筹划日后,再是多想从前种种,也是无用,反倒平添伤心。由此,竟是渐次打点起精神,强令自个儿博一个日后。
春纤心内这般思量回转,面上却依旧不显分毫,只又等了半晌后,方听到看完了小丫鬟的贾母道:“罢了,照着往日里的规矩,好生教着,让她们做些活计,也是磨一磨性情,若是好的,再挑上来使唤。”
琥珀笑着应了话,又是与贾母凑趣说了两句话,哄得她欢喜了,方领着春纤等一十二个小丫鬟退了出去。先去西面丫鬟住的屋舍里寻了两间屋舍安置妥当,才又唤了她们到了一处,笼着袖子缓缓道:“你们既是入了我们贾家,从今而后,便是要好好儿做事。我们府里,唤作荣国府,原是个一等的所在,只消你们乖顺灵巧,日后的前程且不说,吃穿却是不必愁的。”
正是说着,外头忽而有个小丫鬟回话,道:“琥珀姐姐,鸳鸯姐姐使我过来问一件事儿。”琥珀便停住了话头,出去说了两声儿,又回转敲打两三句,见着一干小丫鬟俱是低眉垂头,十分乖顺,方点了点头,唤了丫鬟芳草过来,道:“她们是新近买来的,话也不会回,事儿也不会做,正是粗苯的时候。你也在这屋子里有三四年了,色色事都是明白的,便教一教她们。旁的且不必理会,只什么是不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走的地儿,连着遇到老太太、太太并姑娘她们该是如何行礼这些紧要的先教导好了。过些时日,我再来看的。”
那芳草听得这话,忙笑着应承下来,又道:“姐姐吩咐的,我再也不敢轻忽。只是瞧着她们也还小呢,便仔细教了,却不定能不能记得住。横竖这些时日也是无事,竟还是先在这屋子里过些时日,再去老太太屋子里做活。也省得三不着两的时候,平白冲撞了哪一位。到时候旁的不理会,平白招了气恼,她们又不懂这些。”
琥珀思量一回,点了点头,道:“你盯着些,这几日也是闲着,正经教好了,也省的日后事儿堆在一处,越发得忙乱。”由此,这事儿便交托与了芳草。
芳草虽生得清秀,总也带着一股子笑意盈盈的,性情行事却是颇为仔细,与琥珀的灵巧大有不同,每日里只让春纤她们将屋舍打扫清理,一样样做得干净利落,挑不出半丝不好后,方才将府中的一干主子细细说道一回,教导一二样东西。而后又瞧着她们一个个复述,再一样样在她面前做一回。每日俱是如此。
一来二去,不过小半月过去,哪怕是这十二丫鬟之中最小最笨拙的一个,色色事情也是做得能看得过去了。芳草又是检查了一回,方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明日里你们便去老太太屋子里做活。至于做什么事,自有房里的姐姐分派。不过老太太的屋子里,活计轻巧又不甚多,若是无事,便在一侧候着,也瞧瞧屋子里那些姑娘姐姐怎么行事,怎么说话,好生在心中记住了,日后却也是你们的前程呢。只一样,等闲不要磕碰了什么,行事言谈都得仔细。”
春纤她们自是忙忙应承下来,且多半想着明日的事,不免生出些慌乱,扎着手,说话也是惴惴的,带了点战战兢兢的味道。唯有一个春纤,内瓤却并非是那等小女孩儿,眼见心胸与她们不同,此时口齿清晰,神情和缓,虽是垂着头的,但落在芳草眼底,自也多了些好感,当即,她便招了招手,唤了她过来:“春纤,你且过来。”
稍稍怔了半晌,春纤便应了一声,颇为和顺得走到近前,也不抬头,只带着些浅浅的笑,声音清脆:“芳草姐姐可有什么吩咐?”
“你是个仔细的,明日里老太太屋子里的一些东西却得打点起来。鸳鸯姐姐正是说少了些人,却得忙乱一回,你明日里便随我过去吧。”这十二个丫鬟之中,春纤虽不过是六岁,却是生得秀美,且也是独一个得了老太太与的名儿,芳草早也听过一耳朵的。这些时日,她瞧着她记性也好,但凡是说及府中的主子,色色齐全并无一个缺漏,行事更好,只消教导一回,便都做得分毫不错,也有几分气力,面上更总带着笑,瞧着讨人喜欢,此时便有心与她一个好事儿。
对此,春纤自是明白的,当即仰起脸,满面欢喜,道:“能帮着芳草姐姐一些,我自是欢喜。且这些时日也亏得姐姐教导,实话与姐姐说,想着明日出去见不得姐姐,心中也是惴惴……”她口中说着,却非全然作秀,着实心内也有些惊疑不定的。
这些时日以来,她听得芳草细细说及府中大小主子的事儿,着实又惊又疑——荣国府贾家,有位老太太,两位老爷,大太太邢夫人是继室,二太太王夫人掌家,另有入了宫做女史的大姑娘,大老爷所出的二姑娘,三姑娘是姨娘所出,还有帮衬做事的琏二爷,本是王夫人侄女儿的琏二奶奶,读书的珠大爷,衔玉而诞下的宝二爷等等,怎么都是与红楼梦一般无二。
难道说,自己竟是穿越入了红楼梦之中?
第二章却嫉恨春纤明处境
只是这些话都是芳草粗略提一提,并不十分仔细,春纤虽也明白哪里就有这般的巧合,古代就竟有这么一家子,一样唤作荣国府贾家,一样有那么些老太太太太姑娘爷们的,可想着红楼梦的结局,她又着实抗拒自己落入其中。旁的不说什么,她不过是个卖身了的小丫鬟,主人家没个好下场,她能得什么好?先前苦熬了一个月,差点儿没了命,现今又要落到可以预见的泥淖里,自是打心底儿抗拒。
只是,到了这般地步,春纤也知道自个地位低微,少不得还要在心底筹划一番——明日里好生做事儿,若是能打听出什么来,自是最好不过。若是不然,言谈行事小意些,也是日后的好处。
然则,及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瞧着被翻得有些凌乱的床铺,再瞧着边上那五个一同的女孩儿虽是手上的动作不停,却总偷偷瞧着自己的模样,春纤眉头一皱,心内生出几分厌烦。但她原不是寻常的小女孩儿,自有些城府心胸的,面上不露分毫,只伸出手静静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妥当,而后俱是放在自己的箱笼里锁上。
这箱笼原是每个小丫鬟都是有的,因着才咋咋然入了府中,内里却是空荡荡的。春纤的铺盖等东西也少,放到内里也是轻松。但她这般举动,倒是让那几个女孩儿面色都有些发僵,内里一个忍不住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开口说什么,转过身跨出了屋子,自将门一摔,径自没了影儿。
屋子里旁的女孩儿都是一震,而后垂下头做事,气氛却越发得沉寂起来。
春纤并不说半个字,只好生打了水梳洗一番,方又将铺盖取出来铺好,自个儿上了床榻坐在那里想了半日,及等夜色渐渐深了,独个先躺下睡了。旁个见着她如此,越发得不敢多说什么,便是那摔门出去的,回来瞧着这么一个结果,一夜闷不吭声。
翌日清晨,春纤早早起身,且将铺盖收拾了欲放到箱笼里。
边上一个女孩儿便低声嚷道:“再不碰你的东西,只管放在那里。不然,芳草姐姐她们瞧着问起来可怎么办!”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高了些,而后又自个压了下来。旁的女孩儿便都面色有些发沉,春纤见着打量了她们两眼,方道:“我倒不知道,什么好事儿,竟是能做得出,反倒说不得?”
“你……”
听得这急促的一个你字,春纤眉头不曾微微一动,只淡淡着道:“今番便罢了,你我说来也都是奴儿,能凑到一处也算老天爷的意思。我也不想要你们的强,却不能平白受欺负!以后再让我遇到一回,可别怪我嚷出去!纵我得不到好,你们谁又能好过?”说罢,她便是将那铺盖往炕上一放,自个儿挽了下头发,便出了屋子。
外面正是冷着呢。数九寒冬,寒风凛冽,将近年底的时候,只呼吸之间便是团团的白雾。眼下又是极早的清晨,天色方略有些蒙蒙亮,抬头望去,东方略有些青白的光,远山近树,俱是一片黑蒙蒙的,唯有几声鸡叫声远远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寥。
春纤站在那里半晌,便是快步在周遭走了几圈儿,浑身稍微活络开来后,方又取了扫帚等物,将周遭细细地清扫了一通。她们屋舍边住着的丫鬟便在此时起身梳洗,见着她面庞通红,额间有汗,又是年岁尚小还未留头的,瞧着可怜可爱,或是说笑两句,或是提点一二,都存了一点子喜欢。
与她同个屋子住着的女孩儿原想着唤她进来,见着这么一个场景,她咬了咬嘴唇,说的话到底透出些僵硬来:“天气冷着呢,还是赶紧到内里来。想来芳草姐姐也得起身过来了。到时候没见着你,却也不好。”
对于这般态度,春纤自不理会,只好生应了一句,略作收拾后就入了屋子里。及等芳草过来,她先将旁的十一个小丫鬟领过去与了琥珀,方抿着唇笑道:“这些日子,她们也算得知道了些事,姐姐且瞧一瞧,若是使得,便让她们做些活计。若是不能,我再好生教。这个春纤,却有几分机灵,鸳鸯姐姐正说今日得要几个仔细伶俐的做事儿,我便带她过去罢。”
琥珀也是知道这事儿的,当即瞧了春纤一眼,就点了头,又道:“到不曾辜负了老太太与的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