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西处有荣景园,供后宫妃嫔接见家眷与外臣,沧澜观建在荣景园内。因着戚慎后宫只有景辛一人,他又从来不爱管她召见谁的事,大臣们今日进出便很容易。
景辛在沧澜观煮了一壶茶等秦无恒,她身后是间偏室,里面供宫人们煮茶配备点心。
秦无恒姗姗来迟,见到景辛略施礼:“不知景妃娘娘召臣何事。”
“少宰先坐,这茶温度刚好。”她递上茶,黛眉忧心蹙起,“妾身求见少宰是为了王上要拆城隍庙一事。妾身明白在王上心中妾身终究只是个妾,说的那些话他不会爱听。所以,妾身想求少宰去说句话,请王上不要拆城隍庙。”
秦无恒目光淡淡掠过景辛,垂眸淡声道:“景妃言重,臣不敢当。”
“少宰当得起,这普天之下王上最信任的就是您了,您又为国事诸般操劳,这件事妾身就拜托您了。”
“景妃,我说过,你言重了。”秦无恒起身远眺王城宫阙,“王上想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我为人臣子只需要遵旨领命。”他回头打量景辛一眼,“景妃又何时对朝事这般上心了。”
这话半分戏谑半分讥讽。
景辛黯然:“妾身从前做错不少事,可如今想要改过自新,妾身这两日看了几本宫外的评书,才知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不忍心呐。”她几度哽咽。
她道:“城隍庙内供奉诸神,我大梁应要敬重这些神明……”
秦无恒打断她:“只看过两本评书,不足以证明百姓就水深火热。况且拆的不过小小城隍庙而已。”
“小小城隍庙也有神明保国护邦……”
“保国护邦的神明自有王室寺庙,景妃做好后宫分内之事便可,又何须插手这些小事。”
他准备走。
景辛焦急无措,慌乱里朝秦无恒跪下:“不,这是得罪神明的大事!高祖开国曾在陇西一处破旧城隍庙藏身才得以摆脱敌军追击;宣昭太子被手足追杀,得以在淮水城隍庙躲过一劫,成为一代明君。小小城隍庙护佑着我大梁,天子如今不可拆矣!”
她声泪俱下:“少宰,您是天子的表弟,他最喜爱你这个弟弟了,只要您去求他他一定会开恩的!”
秦无恒黑眸里闪过震惊,似乎惊异于她如今截然不同的表现,但很快就厌恶地抽出被她抓住的衣摆。
“景妃跪我也无用,你知道王上刚愎武断,我人微言轻,无法撼动王令。”不顾梨花带雨的她,秦无恒疾步离开这间长亭。
长欢紧张来扶景辛:“娘娘,您快起来。”她见秦无恒刚才摔急了景辛手腕,“您手腕都出血了!”
偏室里涌出十二个大臣,为首正是温伯元与管宗。
“娘娘,您快起来!”温伯元焦急想搀扶景辛,但碍于礼节只能收回手虚扶了一把。
昔日的恶毒宠妃此刻花容带泪,一双美目黯然伤神,又见她细长白皙的手腕露在外头,皓腕上赫然是一道擦破皮肉的血痕。他从前是讨厌景辛的,但如今却深深折服于她的大义。
两人从来没想过秦无恒会拒绝,十分义愤:“未曾想少宰竟也说只是小小的城隍庙,连娘娘都懂的道理他竟全完不顾!”
另一臣子道:“当年宣昭太子若不是在城隍庙里躲过一劫,怎会有那太平盛世!”
“太可气了,少宰都不帮忙说话!”
“我竟不曾想少宰是如此两面三刀之人!刚才寿全就不要拦着我们,让我们出来跟他理论!”
是的,今日下朝的时候他们早就求秦无恒去劝戚慎了,他当时答应得很痛快。
景辛含泪说:“诸位大人,这不怪少宰,也许他是有别的苦衷。方才宫人没有让你们出来也是我的顾虑,既然少宰没有答应,我便怕他向王上透露这件事。你们知道天子的脾气,他若怪罪就怪罪我一人吧,我不想牵连诸位大人。”
臣子们都十分动容。
景辛:“诸位大人不要着急,待我回宫再好好想想对策。”
众人只能忧心离开,温伯元临走前深切凝望她:“娘娘,您不该向少宰下跪的。他这种人,不配您跪。”
景辛忧心蹙眉,美目里泫然欲泣,一副“我一介弱女子又能怎么办呢”的可怜模样。
回到棠翠宫,长欢焦急帮景辛上药。
雨珠听长欢嘴里骂骂咧咧的话,才知道主子是做了这么大一桩好事,还害自己受了伤。心底对主子仅存的那一丝恐惧消散了,瞬间觉得主子是个善良慈悲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