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的嫁衣是缠花云锦的马面裙,与中原婚俗中婉约柔美的嫁衣截然不同。
猎猎红裳上绣缀描金花枝,身移影动间是满目蓬勃生机,飞扬、洒脱,于明丽热烈中不失缱绻雅意。
顾春望着铜镜中艳艳丽色的女子,笑意有些恍惚。
凤鸾铜镜中映出的那个红衣佳人,乌云秀发挽做髻,唇上点了胭脂,眉间绘了半莲,耳中玉明月,发间金步摇。
或许,这便是世间为何有那样多的姑娘,对“婚礼”这件事充满希冀与憧憬的缘由吧。
芸芸众生中有百媚千娇,今日却惟一枝颜色独芳。
团山古礼婚俗是“黄昏迎亲,入夜宴客”,是以申时过半后,充当小喜娘的花芫便来替顾春戴上半遮眉眼的金丝流苏婚冠,领她前往叶家家庙,在叶逊及叶家宗亲长辈面前庄重行礼。
因顾春父母皆已亡故,今日便由家主叶逊端坐高堂承她拜礼。
半个时辰后,顾春拜辞礼毕,叶逊便在叶行络与叶盛淮的随行下来到自家门口迎新婿。
李崇琰自是早已候在门外。
他今日束爵弁冠并一身玄端吉服,腰佩玄玉,手执马缰,肩头有残雪微粒正渐消融,显已久候多时。
或许是戎马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马背上虽已端坐许久,姿仪却半点不散,腰身挺拔,背脊修直;眸心烁烁澄明无一丝疲态,盛满毫不遮掩的喜悦之情。
少年风华,意气飞扬,磊落昭昭。
见叶逊的身影迎出正门,他当即将马缰一振,依礼绕地三圈后,才跃身下马,整冠理服,自随行恭立在旁的德叔手中接过做礼的大雁,徐徐行至叶逊面前。
婿以雁做贽礼。彼此揖让登堂,女婿再拜。
行礼既毕,他见叶逊含笑不动,不禁稍稍蹙了眉头。
叶逊的目光越过他,徐徐环视了门前一众定王府随行迎亲的仪仗,笑得颇有深意地侧身让了让。
他这一让后,便成了李崇琰与叶盛淮与叶行络相向而立。
兄妹两对视一眼,双双挑眉,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来。
李崇琰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却力持镇定浅笑,低声道:“别胡闹。”
在之前的练兵中,叶盛淮没少吃他苦头,今日正是耀武扬威报小人之怨的时机,哪里肯轻易放过?
于是叶盛淮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笑得极为斯文:“既今日既是照团山的古礼,那便没有殿下,只有妹婿。可对?”
这世间没有在迎亲时殴打大舅哥的道理,李崇琰自然只能忍气吞声、咬牙假笑:“正是。请……兄长,指教。”
叶盛淮眉梢轻挑,斜斜向叶行络递出个眼色去,叶行络当即心领神会地击掌三声,内里立时有卫钊与江瑶同端了长长一只条案出来。
那条案的长度险些都要与门同宽,上面满满当当摆了二十只酒碗。
卫钊与江瑶各执条案一头行出来,步履平稳,滴酒未洒。
李崇琰有些想翻白眼,又有些想打人。
卫钊笑道:“殿下勿怪,团山的规矩,迎亲要先喝拦门酒……”
他原本还要说什么,却被江瑶扬声打断,笑着吆喝起来:“虽说您是殿下,可若您不喝,照样抱不走媳妇儿的。”
“各位,山水有相逢,”李崇琰自条案中端起一碗酒来,目光淡淡扫过四人,冷然轻笑,“多谢关照。”
叶盛淮被他那冷冷的笑眸扫了个寒噤,立刻狗腿凑上前去,小声道:“每碗喝一口,剩下的让迎亲仪仗分了就行,钊哥当年就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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