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细细回想起来,仿佛打一开始,她在李崇琰面前就没有谨言慎行过?是他给了她什么错觉,让她笃定他会宽纵自己?
细思极恐的顾春打了个冷颤,用力嚼着口中的食物。
李崇琰与她本就坐得很近,又故意偎着她起腻,她纤细的肩头几不可见的轻颤,他立时就察觉了。
“冷?”
李崇琰瞧瞧她的脸色,又瞧了瞧面前的火堆,想着她终究是个细细弱弱的姑娘,今日据说又忙活了大半日,也该是很累了。
顾春摇摇头,忽地面上一凛,整个如人石化般一动不动,皱眉侧耳。
她的神情让李崇琰也觉出不对了。
外头此起彼伏的虫鸣蝉嘶中,蓦地混进了一串陌生的鸟鸣,啾啾呜呜地接连扩散。
那显然是一套鸟语暗哨,却是李崇琰从未听过的一种。
按声音的来处判断,那鸟鸣声是自石头主街的某一处传出,又经过三次传递后,已足够遍及寨中所有人家。
待到鸟语渐歇,顾春面上再无疲惫懒散,如临大敌地倏然起身,异常坚决地对李崇琰道:“你赶紧向隋峻、燕临发信,叫他们不要妄动,司梨会想法子赶到凉云水榭,让他们听司梨安排。你在这里等我。”
来不及解释什么,也来不及考虑这样对李崇琰说话是否合适,顾春匆匆奔向堂屋里,自小药柜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抱在怀中。
她听到李崇琰以鸟语哨向隋峻、燕临发了令,便抱着小匣子出拉了李崇琰就往地窖走。
李崇琰毕竟是戎马多年,虽不知方才那套鸟语暗哨代表着什么,但见她神色凝重,便也不冒进,全心信着她,由得她拉着自己下了地窖。
这座远离主街、在本寨毫不起眼的小宅,地窖最深处竟然还有一扇隐蔽非常的暗门,暗门之内别有洞天,竟是一条蜿蜒得看不清尽头的地道。
迅速将李崇琰拉进暗门内之后,顾春从内再次启动机关将暗门合上,又自壁上的镂空格子中摸出一颗在夜里长明的火齐珠塞到他手里。
“你照着点路,有什么疑问边走边说。”
火齐珠瑰色的光在黑暗的地道中无比夺目,所过之处,明光乍现。
忆起她说过自己夜里视物不大清晰,李崇琰尽力将火齐珠的光挪向她所在的那一边,紧跟着她匆匆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护着防她跑跌,口中道:“方才的哨音是什么指令?”
顾春目视前方,脚下半点不停,飞快地答道:“司家家主令:有嘉戎十七人小队正潜向本寨,清场诱敌,全力击杀,不留活口。”
“你并非屯军在编人员,为何也要参与?”李崇琰疑惑地扭头望着她的侧脸。
其实此刻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可他知道眼下还不是解惑的好时机。
此时顾春已跑到有些小小喘息,匆忙间转头向他报以一笑:“我不参与,可我有别的事要做。”
急匆匆的行进之间,顾春想了想,忽然莞尔:“你别怪我拦着不让你出去……听阿瑶意思,你这几日为着整军之事焦头烂额,这队送上门的靶子正好让你观摩一场歼灭战。或许你看过之后就会想明白,为何你手执两枚家主令牌,仍是不能将屯军调度自如了。”
这正是李崇琰这几日忙到没空骚。扰顾春的症结之所在。
此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即便已花了近三个月时间熟悉团山的一切,可这团山仍有许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例如方才那套他没听过的鸟语哨。例如此刻这条他之前根本不知的地道。例如在战斗指令下应声而动的非屯军在编人员,顾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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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渐行渐深,李崇琰发现这条地道实际是四通八达的。
根据两人一路行来的路程,大约能判断,这条地道并非只有顾春家地窖那一个入口;或者可以更大胆地推测,这条地道在整个本寨之下,各家各户都有入口。
当顾春终于再度开启了一道暗门,领着李崇琰重新回到地面之时,他惊讶的发现,此处竟是白石楼的中庭。
身上裹了黑色披风的司梨正在出口处接应,一见顾春到来,便释然颔首,扭头对不远处一脸凛冽的司凤梧道:“阿梧,本寨非屯军在编人员共五十七人,都齐了。”
司凤梧冷眼淡淡一瞥顾春怀中的匣子,点点头:“这里交给我。”
司梨反手取下背后的弓。箭,不再多言,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