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陈月牙进了屋子,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件青色上衣,五十出头的老阿姨。
这不正是胡婶婶?
“婶儿,回家吧!”陈月牙说。
胡婶婶伸了三根手指头出来,使劲在空中摇了摇说:“就三个月,三个月呐。”
去年的7月,胡婶婶的儿子胡俊作为一个有思想,热爱祖国,时刻想着进步的好青年,写了一封信给本地的领导,陈述了大革命对于祖国发展的种种不利,要求国家立刻停止这种文化运动。
然后,他就被抓到了劳改农场劳改了。
三个月后,领导人正式宣布文化革命运动结束,但是胡俊没有等到这个好消息,在劳改农场里失踪了,农场报亡,但是,尸体一直没有下落。
不过,在大家的认知里,他肯定早就死了。
“咱走吧,咱不想这些。”陈月牙低声说。
“就三个月呐,他要能熬三个月多好!”胡婶婶揩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对命运的不甘,和对儿子的不舍,追忆。
陈月牙苦劝了半天,她才站了起来。
她刚出门,扶着胡婶婶拐了个弯儿。
就见包着红头巾,穿着绿底红花大棉袄的超生,抱着一条不比她短的大肥鲤鱼,一脸凝重,雄赳赳气昂昂的,两只小短腿迈着大步儿的,正在往前走。
鱼挣扎着掉了,她就厥着屁股使劲儿与之斗争,再抱起来继续往前走,一副势要吃到嘴里的雄心壮志。
“妈妈,烧鱼吃啦。”她抬头看到妈妈,大喜过望,把鱼抱来了。
“自己跳出来的嗷!”她又说。
贺炮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妈妈,好多好多鱼,好肥好肥的鱼。”
第39章39
劳改农场是去年开始撤人的,撤人之后就荒弃了。
“这地儿不可能有鱼,劳改农场原来是养过鱼,但犯人怎么可能留下东西,就有颗虾子儿都给人捞的干干净净的,犯人能留下啥好东西。”胡进步说。
“有有有,恁大的鱼,好多好多,跟人抢吃的。”贺炮抓起超生手里那条肥嫩嫩的大鱼说。
胡进步为什么笃定池塘里没鱼呢,因为他儿子在这儿失踪之后,他带人捞过一次鱼塘,可以说捞的干干净净,就连里面的荷叶莲藕,都一并给斩了。
“那估计是这一年多没人来,去年有没捞光,漏掉的鱼苗子养大了,译民,有条鱼你就捞回家吃去,我给你一张离退休干部的福利团体票,把鱼送回家了再带全家好好儿泡个澡去。”胡进步说着,从兜里掏了一张福利票出来,见贺译民不要,硬往他手里塞:“这票晚上也能泡,你带一家老小晚上去,晚上水干净。”
说着,胡进步扶着胡婶婶,走了。
贺译民走到池塘前,顺手往水里扔了一小丢馒头,又是刷啦啦的,鱼跟雨点子似的往上跳着。
“妈妈,这鱼怎么办,归钢厂吗,要喊钢厂的人来捞吗?”贺帅问。
劳改农场并不属于钢厂,而是属于G委会的,现在G委会撤销了,这农场当然就没主人了。
陈月牙的意思是,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吃,她把街坊邻居都喊来,大家一起捞鱼吃,毕竟鱼嘛,这东西要出了水肯定难保存,但是,你一次能带走多少?
要叫钢厂的人知道,就凭那帮势利眼的尿性,食堂的人就会把所有的鱼打走,毕竟人家人多势重。
贺译民池塘里丢了颗石子儿,却说:“你们罐头厂那洗桃子的池子还在吧?”
“在啊……你的意思是……”
“把鱼全捞回去,养在池子里,既然街道不给你批钱买果子,咱们先做一批鱼罐头卖!”贺译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