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们不想死啊,我们不想死啊。”郑凯之和郑冲之眼泪滂沱哭叫道。
“儿啊,认命吧,一切都是命啊。”郑秋山叹道。
郑凯之和郑冲之颓然倒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中,郑秋山仰面直视柳钧,沉声道:“柳将军,临死之前,本人有个疑问。可否作答。”
“请讲。”
“这一路上我们不断派人侦察后方,而且长安左近降了那么大的大雪,你们是怎么赶上我们的?而且我们的斥候居然事前毫无警报。”郑秋山道。
柳钧微笑道:“郑秋山,你太注意屁股后面了。我们可没有从后面追赶你们。”
“那你们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
“当然不是。我们早就在这一带等着你们了。唔……这么说罢,当你还在等待朝廷圣旨的时候,本人便奉大帅之命率骑兵南下了,我们的任务便是在路上堵你们。本来我们在楚州等着你们,可是你居然走了这条路,我们得到消息后忙赶了过来,差点让你溜了。楚州距此也不过四百里,南方只下了些小雪罢了。我们前天午后启辰,今日凌晨抵达,两天一夜时间,不算快,也不算慢。”柳钧淡淡道。
“狗贼王源,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让我活着,我被他骗了。可恶之极。”
“是啊,你自己蠢,怪得了别人么?你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想全身而退?未免太天真了。不多说了,郑秋山,该上路了。”柳钧歪了歪脖子,数名骑兵逼上前来。
郑秋山举手道:“且慢,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柳钧皱眉道:“真麻烦,快说。”
郑秋山指着瑟瑟发抖的自己的女儿道:“我知道你们不肯饶了老夫和凯之冲之,但小女蓉儿是贵妃身份,早已不是我郑家人,你们可否饶了她。”
柳钧皱眉不语,似乎有些犹豫。
郑秋山忙道:“实不相瞒,小女已经怀有身孕,她腹中怀着李家的骨血,所以你们不能杀她。”
“她怀着李瑁的孩子?”柳钧惊讶的抬头问道。
郑秋山感觉到柳钧的眼里似乎闪着一股奇怪的光芒,他一下子便意识到自己怕是犯了一个错误。
柳钧等人确实没有杀妇孺的打算,王源的命令中说,郑家的女子可以留下性命,待会成都圈养起来便可。毕竟祸不及妇孺,男人作了孽,妻女也不必跟着牵连。但圈养起来是必须的。可郑秋山居然说出了他女儿怀着李瑁骨肉的事情,这却是害了郑蓉儿了。
郑秋山感觉到不对劲,却已经迟了。柳钧伸着长枪指着郑蓉儿道吩咐道:“杀了。”
一名骑兵策马而上,陌刀挥下,一声尖叫过后,郑蓉儿身首异处。
“你们这帮天杀的。”郑秋山怒吼着冲向柳钧。柳钧长枪探出,枪尖刺入郑秋山胸口,枪杆转动抽回,一气呵成。郑秋山胸前血水喷涌,尸身摔倒在地。
“除了老妇幼女,其余的尽数杀了。我们得赶紧回去,耽搁太长时间了。赶不上攻洛阳,攻太原了。”
柳钧挂上滴血的长枪,策马离开。身后惨叫声中,郑凯之郑冲之以及十几名郑家家眷随从尽数被屠杀殆尽。
……
郑秋山撤离长安的第三日午后,天降大雪。神策军十万大军便在漫天飘落的大雪之中分为三路,从长安西城开远、金光、延平三座城门浩浩荡荡开进城中。
步兵入城之后,很快便将所有的城门宫殿街道军营等冲要位置占据。在此之前,只有先前进入长安的高仙芝的五千兵马控制着这些地方,显然是人手不足的。
未时正,王源和公孙兰在五千名亲卫骑兵的簇拥下,从金光门策马入城。
街道上一片凌乱不堪的景象,西城的民坊和街道上连接的道道工事虽然已经被捣毁拆除,但痕迹犹在。王源看着那些工事勾连,街道民坊之间的拒马沙包堆积之处,不禁也微感吃惊。看得出李光弼是做好了死战的准备的,若非用计获胜,这一战结果殊难预料,胜了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街道在眼前延伸,过了居德坊便到了西市,从西市开始,街道两旁便开始出现围观的长安百姓们。大雪之中,他们一个个拥挤在路边,缩着脖子,目光迷茫的看着王源等人的骑兵从大街上而来。百姓们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悲喜,眼神中透露出的是麻木。他们一个个站在雪花飘舞的街道两旁,像是泥塑木雕一般,只呆呆的看着进城而来的兵马。
对于长安城的百姓而言,他们其实早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这数年时间里,长安城中兵火连天,连番易主。今天是安禄山的叛军,明天是朝廷的兵马攻入,再后来这个朝廷兵马又被另外的朝廷兵马赶走。征兵抓丁,驱赶筑城,掠夺财物粮食的行为几乎连续不断。长安的大部分百姓之家已经壮丁全无,家徒四壁,沦入赤贫之境。本是大唐首富之地,人口达百万之巨的长安城。现如今百姓人口不足四十万,绝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之家,挣扎在死亡线上。
王源皱着眉头缓缓的从街上策马而过,他的目光在街道旁边那些如枯木一般静静矗立在雪中的百姓身上掠过,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之感。这几年的战乱给曾经的大唐带来了巨大的伤害,长安便是一个缩影。这种情形不能再持续下去。必须要立刻结束这场浩劫,迅速的恢复民生。
“为何要强迫他们出来迎接?没有这个必要吧。”王源皱眉对着侧后策马跟随的赵青问道。
“禀大帅,我们并没有逼着他们出来迎接,他们是自己要出来的。高大帅只是在城中发了布告,告知王大帅今日入城。”赵青沉声道。
王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默默的催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