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音从前只是听说宇文清擅乐,与他一番讨论下来,发现宇文清确实名不虚传,心中敬服,真心赞了几句,宇文清含笑听着身前女子的赞语,心里浮想起的,却是从前日夜苦练乐艺的场景,他是世子,不管天资如何,什么都要努力做到极好。
哪怕最后所得相同,与勤学苦练相比,世人总是更爱天赋异禀,他也只能处处天赋异禀,宇文清望着萧观音眸中的敬赞之意,忽地发觉,他很享受她这般看他,享受她认为他是完美无瑕的天资聪颖之人,哪怕旁人见他时,大都也是这样的眼神,可独她这样看他,他心里,似是稍微有些不一样的,如何不一样,他一时也不明白,只是如常谦了几句,笑对萧观音道:
“‘乐’是君子六艺之一,家中兄弟皆按所好,多少学了一点,如四弟,会吹笛,九弟,在习羯鼓,从前母妃过寿时,我们这些兄弟,还曾合奏过《寿比南山曲》,同为母妃庆寿。”
萧观音听宇文清这样说,又想自己平日从未见宇文泓摆弄过乐器,不由好奇问道:“当时夫君,也一同献乐祝寿了吗?”
宇文清点头,笑看正在吃杏的宇文泓一眼,对萧观音道:“当时二弟的锣,敲得是真响。”
宇文泓一口牙磕在杏核上,不动声色地忍着牙痛,将杏肉慢慢咽了下去,另抓起一只新杏,对宇文清道:“大哥,你也吃一个吧,阿秀家的杏子好甜,比府里的甜多了!”
宇文清摇头,“既是旁人特意送给弟妹的,我就不用了”,又朝盆内看了一眼,笑对宇文泓道,“你也少吃些,再吃就要没了。”
叨扰多时的他,起身告辞,在走出苑室,离开长乐苑的路上,心中漫漫回想苑内之事,想及二弟提到的阿秀那家人时,默思片刻,还是动了让属下去查查这家人的心思。
……也并非是凭二弟与萧观音三言两语,就觉这家人有何异常,只是事涉二弟,他总习惯谨慎一些,既然二弟一而再地往这户人家跑,顺手让手下人查查那家人,也并不是什么棘手难事,顺便查查,以防万一,防止他宇文清,哪天栽在某个看来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处,总是处处留心得好……
那只没送出的杏子,终究还是到了宇文泓口中,他边食不知味地嚼着杏肉,边望着大哥身影远去,暗想按他这大哥谨慎到没事都要找点事排查的谨慎性情,应该要对常春家查一查了。
……查去吧,等着他查出雷来……还有他将行的治贪之事,固然是顺父王之意,可也将替父王顶雷,以尚书令为首的一众旧臣,就算被他大哥的雷霆举措,剐下全部身家来,也会因旧日功勋,留得性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人俱会等着他大哥有一日行差踏错,届时墙倒众推,登有多高,跌有多重,留待他大哥与这帮勋贵腐臣两败俱伤,方是他走向明面之时,一步一步,他慢慢等着,也有的是耐心……
宇文泓在时事上、在面对世上其他人时,是一副脑子,但在面对萧观音,涉及到有关他娘子的事时,便使的是另一副了,他看萧观音递了只杏子递他,立刻动用起另一副脑子来,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水盆道:“这是最后一个了。”
萧观音道:“你吃吧,我方才已吃过一个了。”
宇文泓静默片刻,伸手接过那只杏子,眼睛无声地盯着萧观音,嘴巴无声地嚼着。
萧观音是因看宇文泓吃得很是香甜,一个接一个的,所以让给他吃,并没有什么特别原因,但在思路清奇的宇文泓眼中,这不是“让”,而是“省”,萧观音这是省给他吃。
他今日有事在外,本来想如常逗留到黄昏再回的,但不知怎的,人在外面,心里老是想起苑里的萧观音,想她昨夜揪他衣襟睡觉的神情,想她今晨痴痴笑看他的眼神,想着想着,不由地心想,萧观音一个人在长乐苑里,会不会有点想他呢?
……会的吧……她这些天,经常劝他留在长乐苑里,少出门……想来她一个人在苑内,是有点寂寞的……
这样想了一瞬,宇文泓转念又想,他人不在,寂寞的萧观音,岂不是正好可出门与她那玉郎表哥幽会?!
再一算时间,今日正好是官员休沐,宇文泓那在外溜达的蹄子,就有点溜不住了,他踅摸来踅摸去,暗想要做的事情,上午已经做完,下午也没必要在外乱晃,日头这么大,回去吃吃冰饮纳纳凉不舒服吗?何必在外晒太阳呢?
……对,是夏阳太过炽热,不宜在外久留的缘故……
宇文泓这般想着,回了长乐苑,一眼即看到大哥随侍在苑室外面,官员休沐,他大哥也清闲一日,倒是有人来长乐苑陪她了。
……澹月榭那夜,他是心慈手软地放弃了一次机会,可若她自己,要与大哥如何如何,弄到人尽皆知,他也可一石二鸟、休妻拔钉的地步,便怨不得旁人……
宇文泓这样想着,在窗后静看了一阵,实在判断不出,萧观音对他大哥,是否有超出大哥的意思,毕竟,这个女人,很是能装。
但,再能装,有些关于他自己的事,他能看得出来,萧观音在以为他们圆了房、开始“馋”他后,待他比之前,热情许多,看他今日回来,她又是给他擦脸,又是给他斟浆,连阿秀给她的杏子,都省与他吃,真是……啧啧啧。
宇文泓从前还有意识到萧观音某些时候,待夫待狗一个待遇,近来实属冲昏头脑,既觉着萧观音“馋”他,便看她各种举止,都似隐有馋意,哪里会意识到擦脸斟浆算什么,萧观音待地上那条黑狗也是如此,会为它擦拭脏处,会给它倒水解渴,在长乐苑女主人萧观音这里,仍是夫犬一致。
甚至,人不如狗,在黑狗这里,女主人会亲自给它洗澡,会动作轻柔地搓它的毛毛,会一边洗一边同它说话,会点它的小鼻尖,会揉他的小耳朵,会挠他的肚肚皮,会在给它洗完,把它浑身擦得干干净净,会把香香好闻的它,抱在怀里,亲亲它的额头,会亲手做绣球给它玩,会陪着它玩抛球的游戏,会带着它在园子里散步,甚至,还会允许它蜷缩在她怀中,挨着她一同午憩入眠,这些,长乐苑男主人,哪里有呢?!
浑然不觉人不如狗的长乐苑男主人,近来实在是有些莫名自信,且还为自己这份自信,感到有些麻烦,同处一室、同睡一榻,难保哪天这个大胆出格的女人,绷不住自己,但她再馋,他也不会与她真正圆房的,不圆不圆就不圆!
这厢宇文泓吃着甜津津的杏肉,想着乱七八糟的心思,那厢萧观音看宇文泓后背衣服微微汗湿,想他在外晒了大半天,身上应是粘糊不适,劝问他道:“你要不要去沐浴一下?”
宇文泓噌地抬起头来,眸光难掩惊颤,这个女人,越发急不可耐,大白天就要看他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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