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慢慢解下这枚银角,道:“此物为何,雷将军应该更清楚。”
雷长春:“……”
压力迅速转移,雷长春憋得黑脸发红,不得已将那苗女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末将看她气息沉稳,应是习武之人,所以先把人打发走了,留了这东西做信物。”
杨茂摆摆手:“雷将军无须自责,将此物呈上来吧。”
他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极为不满。一来苗寨归降乃是大事,即便最终不成,也能趁机交好,现在完全是得罪人。二来雷长春自作主张在先,隐瞒此事在后,这般狂妄不驯,怎能让杨茂不窝火?
想到顾玉成在降表中所言,杨茂更觉不是滋味,他将那沁凉银角握在手中,来回转了转,道:“都退下吧,小王要与顾先生详谈。”
雷长春等人俱是吃惊,有心再劝,可是杨茂神情极为坚决,挥手命他们退下。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慢慢退出中帐,到门外等候。
这大帐颇为宽敞气派,站在门口什么动静也听不到。邱先生小步走了两圈,尤为不解,忍不住低声道:“将军可知姓顾的给世子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如此信任他?”
“我哪儿知道?”雷长春瞪他一眼,“我要知道,一碗也不能让你给世子灌下去!”
邱先生:“……”
中帐内,杨茂率先开口:“顾先生何以见得,小王一定会留在西南?”
“天命使然也。”顾玉成笃定地道,“先帝身体疲敝,并非一日一时,王爷此时起兵,看似仓促,实则乃是筹谋多年,深思熟虑之举。他将世子留在西南,自然是认为您适合待在西南。此其一也。”
“世子先机已失,此刻只能据守西南,图谋大业。否则一旦王爷事败,世子身为嫡长,断无活命之理。此其二也。”
“倘若王爷得天庇佑,清君侧,诛妖邪,登上世间至高宝座,令弟携辅佐之功,陪伴之情,在王爷心中的地位,远非他人能比。真到那一日,世子当如何自处?此其三也。”
顾玉成不慌不忙地说着,始终站在距离杨茂三米远的地方,长身玉立,稳如青松。
杨茂坐在上首,神情复杂:“小王身边数十能臣志士,都愿稳住军心,静待时机。”
“他们自然愿意。”顾玉成勾起唇角,“哪朝哪代都不缺文臣武将,世子身边的人,事成可鸡犬升天,事败可苟且偷生,不累子孙。是进亦可,退亦可,如此两全之事,有什么不愿意的?”
“世子只要想想,假如王爷属意于令弟,这些人是什么光景,就当知顾某所言不假。”
杨茂:“……”
他如何能不知?别说父亲光明正大把二弟扶成继承人,就是此刻,因为二弟跟着去了京师,他在西南说话都不如从前好使。真到将来那一日……
“小王与二弟情谊深厚,真到那一日,小王就做个富贵闲人,靠兄弟庇护,岂不比躲进深山与苗夷厮混强?”
顾玉成肃容道:“世子宅心仁厚,行孝悌之道,顾某佩服。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纵使令弟生性淡泊不慕名利,可是追随他征战沙场的人,想囤居奇货的人,都不可能看着他后退。彼时令弟被众人之利裹挟,自顾尚且不暇,又怎能庇护兄长?”
“如今世子困于局中,事败有难同当,事成难共富贵,好比利剑悬于颈项,不可稍有差池。然静待时机,不过是坐以待毙,掩耳盗铃罢了。”
他看向杨茂,神情悲壮:“世子莫非要安然高卧,等着利剑一寸寸落下,直到身家性命掌在他人之手吗?”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入情入理,每个字都像钉子似的扎进杨茂心里,激得他血液沸腾,呼吸加速。等最后一个话音落地,他猛地起身越过矮桌,朝顾玉成走了几步:“先生所言甚是!”
顾玉成心头一颤,就见杨茂停住脚步,站在他身前三尺远不动了。
顾玉成:“……”
“满座文武,没有一个像先生这般为小王着想!先生表中所书,以西南为根本,高筑城墙,屯兵屯粮,甚至得苗人相助,开疆拓土,实在叫人心驰神往!”杨茂眼神火热地看着顾玉成,“黔源县历代官员,都不曾和苗人密切来往,先生如何良策,能将蛮夷降服?”
顾玉成尽力让自己露出得遇知己伯乐的喜悦,好配合此刻气氛:“世子过奖。不敢说降服,合作而已。世子有所不知,苗人逐年壮大,和其他蛮夷摩擦渐多,早有归顺之心。如今东苗西苗,已成一体,少族长便想借世子东风,带族人出山。”
杨茂道:“穷山恶水多刁民,苗夷更是刁横,先生可有十足把握?”
顾玉成眨眨眼:“有。顾某和少族长一见如故,已定下婚盟。苗人重誓约,不会反悔的。”
杨茂长长地“哦”了一声,眼中露出点兴味:“顾先生着实佳婿,苗夷倒是眼光不错。”
“世子过奖。”顾玉成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指指杨茂手中的雕花银角,“此物乃是少族长信物,里面藏有苗寨地图,顾某愿以黔源县和九十六苗寨作投名状,降世子一人!”
杨茂精神大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