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两道题目,一道是诰,一道是判,都考得十分灵活。
诰是要求给即将赴任的臣子写一封诰敕。这臣子是从六品官升做五品,看似升了一级,实则明升暗降,从富庶之地去往苦寒边地。
写诰敕的时候,既要对该臣子的勇猛加以赞扬,也要对他轻易与人斗殴的行为加以训诫,最后进行总结与勉励。整体上要合情合理,双管齐下,还不能做得太明显,非常考验考生对春秋笔法的熟练以及对典故的化用。
判的案子是甲乙两家农户争水,两家的耕牛在混战中死了一头,甲家姑姑是乙家的侄女,乙家又有老翁被打折手臂,当作何判决。
顾玉成常看卷宗,又勤背律法,对各类应用文都不陌生。他边研墨边整理思路,两个时辰后就完成了诰敕和判词,拿到谭县令面前,得了“文理悠长,用典精当”的评价,就如昨日般排队离开考棚。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顾玉成干脆连排名都没看,专心休息了一天。
转天第三场开考的时候,他端端正正坐在前排,双眸湛湛,整个人精神勃发,和身后眼下发青的考生对比鲜明。
这场只考一道策论题,问的是富民策。顾玉成虽没有做过官,各种经济原理却是非常熟悉,当即从士农工商出发,写了要如何打好农业根基,才能有源头活水,进而盘活商业,使百姓家有余钱,方有余力供子弟读书,实现文教而富,天下大治。
他洋洋洒洒写了五百字,方才收住笔,删减修改到四百七,觉得文辞精炼,论证充分,就提前交了卷,果然又得了一个重重的圈。
三场考完后浑身放松,顾玉成踏踏实实睡了十几个小时,第二天趁着中午人少,跑去看排名,发现他第二场排第三,第三场又是第一,排在里圈正中。
等到正式出榜的时候,“顾玉成”三个字已经出了圈,被写在最上头。
是县试案首的位置。
顾玉成看着那三个字,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被钱同、杜子敏等人围着恭喜时,才回过神儿来,笑着一一回礼。
“我就知道顾贤弟必是要中的,可惜连着三次都没看到你。”另一位结保的柴文近道,“顾贤弟得中案首,这回我可要沾沾考运。”
顾玉成道:“我之前都是下午来看排名,人少些。万一没中,也省得当众失态。”
结保的几人纷纷笑起来,其余考生大多也是头次见顾玉成,发现新案首年少俊美,言辞谦和,脸上看不出一丝得中案首的骄狂,也是叹服。想着若是他们这个年纪被取中头名,不知该如何欣喜若狂。
更有的想到他被顾仪破格收为弟子,感慨到底是清泉居士,慧眼识人,这么快就能教出个案首来。
众人议论之时,忽有个声音突兀响起:“清泉居士和县令大人是多年至交好友,居士的学生嘛,自然多有照顾。”
顾玉成闻声看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考生,穿着童生衣饰,大冷天摇着把折扇,目光闪烁。
“这不是刘武吗?你没凭没据地别瞎说!”
“空口污蔑,毁人清誉,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我朝律令,诬告者仗五十……”
顾玉成还没开口,周围几个被取中的就纷纷斥责起来,义愤填膺。
这世上但凡考生,就没有不怕“舞弊”二字的。假如某场被抓到有人舞弊,所有人的成绩都会作废,只能等待下次大考。
因着这个原因,哪怕有人觉得自己名次落后,也不会站出来嚷嚷,最多喝点酒做点诗感叹怀才不遇。毕竟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万一主考官就是不喜欢自己的文风呢?
现在居然有个考过县试府试的童生,说什么有人作弊,靠着和县令大人的关系拿下头名,这不是明摆着害他们吗?
张榜之后,没取中的在另一边,凑过来跟案首说话的都是取中的,最容不得成绩有人质疑,这会儿你一嘴我一嘴,很快将刘武骂了个臭头。
然而这动静很快吸引了其余人的注意,没一会儿周围议论声四起,甚至越来越大。
刘武看着这般情形,折扇越摇越快,心里却愈发得意。
那什么顾玉成,多管闲事,坏人姻缘,害得他好好的表妹另嫁他人,原该属于他的大笔嫁妆也进了别人家。因为聘礼不多,他只好另外求娶,妻子也不很合心意,终日善妒成性。
他后来一直想寻个机会报复,楞是没再遇到人。今天过来看榜,就见那多管闲事的人竟然出现了,还是县试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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