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成慢慢将筐子放下,把顾玉荣抱出来,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阿荣,这里就是父亲的墓。你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他生前是很喜欢你的。”
顾玉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脆生生地道:“那我也喜欢他。”
顾玉成又揉了揉那头软毛,就掏出短柄锄头开始清理墓地四周的枯枝败叶,沿着坟包整理出一尺宽的平整地方,又在墓前清出一块空地,好摆放祭品。
他们分家后就没了地,自然也没有农具,这锄头还是王婉贞为了在墙角种菜,特意到四平镇上买的。
顾玉荣许久未见这么开阔的地方,很想跑跳着玩,但今天哥哥和娘亲都很严肃,她也跟着安静下来,一会儿帮着拔草,一会儿帮着摆放祭品,把自己忙成了个小陀螺。
等点心、果脯和素酒都摆上,又放好香烛纸钱,一家人就跪下开始墓祭。
王婉贞早在看到墓碑上的“先夫顾大河之墓”时就红了眼圈,勉强忍到现在,点燃黄纸的瞬间,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般掉个不停,很快哭成个泪人。
顾玉成就着飘摇的火苗,将提前写好的祭文烧进去。
他现在作文很有章法,祭文也写得沉痛悲切,祭奠顾大河的同时告慰原身,并立誓会照顾王婉贞和顾玉荣,尽己所能让她们过得好一些。
顾玉成默默祝祷一番后,王婉贞也收拾好心情,擦擦眼泪站起来,往坟头添上几捧土,结束了这次祭扫。
这时的人们认为坟地阴气重,墓祭的时间通常不会很长,小孩子更不宜久待。
小小的火堆已经熄灭,王婉贞又用烧纸的木棍将灰烬混着泥土打散,确定不会复燃后,在墓碑上放一块点心和一块果脯,收起其余祭品,就带着一双儿女去不远处的坟头祭拜顾老爷子。
“你爹不喝酒,这素酒就祭给你爷爷吧。”
三人如法炮制,又祭拜了顾老爷子,只步骤简略许多。
毕竟老爷子还有老妻和两个儿子,添土和正式墓祭需要他们来。
顾玉荣一开始非常茫然,很快就觑着哥哥的脸色平静下来,大人做什么她也跟着做什么,倒也似模似样。
直到再次被哥哥抱起来,她才将嘴巴凑到哥哥耳朵旁,小小声地问道:“哥哥,父亲是谁呀?是爷爷的儿子吗?”
“阿荣真聪明。”顾玉成微微一笑,抱着她慢慢往村里走,“父亲是爷爷的儿子,是我们的父亲,也是娘的丈夫。他因为意外去世,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今天过来,就是祭拜他,告诉他我们现在过得很好。”
顾玉荣又问:“那父亲还回来吗?”
顾玉成边走便道:“不会。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又有人出生,我们所有人,都将去往另一个世界,没什么好害怕的。只要活着时认真努力,每一天都不虚度,便不枉此生了。”
顾玉荣并不是很懂,但她有个极好的优点,就是沉得住气,当即眨巴着大眼睛靠在顾玉成的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准备回家后再慢慢想。
春节马上就到,溪口村的人不管贫富,都在家里准备过年。小孩子们无所事事,三五成群地在路上和野地里跑着,打闹声尖叫声惊得鸟雀成群飞起。
顾玉成他们沿着村里唯一的路往西走,先到里正家,再到村长刘发财家,打过招呼后各送了两包点心。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顾玉成送的是能饱腹的大块糕饼,虽卖相一般,但实实惠惠的两大包,省着点能吃到十五。莫说里正家里人喜欢,连刘发财都客气了两句,让他们在县城有什么困难就回村说一声,乡里乡亲的,总是比外人亲近。
顾玉成谢过他,带着母亲和妹妹继续往前,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顾家大院。
这青砖房还跟从前一样,看着气派严整。因为顾大富入冬就成了亲,现在门口还挂着两个红灯笼,贴着大大的“囍”字。
依顾玉成的想法,他压根就不想再踏进这院子一步,但是顾大河的坟冢还在溪口村,他的户籍也登记在这里,不可能马上脱开关系。
既给里正和村长送了礼,就干脆来一趟顾家,否则很可能被吕老太太一路将不孝的名声骂到县城,不值当的。
顾玉荣在这里住了快一年,还是有印象的,这会儿站在地上抓着王婉贞的手,嘴巴紧紧抿着。
乡下人没有敲门的习惯,顾玉成在外面喊了声“奶奶”,就推开半掩的门扉,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一看没人。
整个宅子都静悄悄的,莫名透着股荒凉。
顾玉成又喊了一声,吕老太太才背着手从堂屋里出来,眯眼看了下是二房三口人,故作惊讶道:“哎哟!你们可算想起我老婆子喽!去县城发财了没有?”
王婉贞拉着小女儿,递上两包同样的点心和一块豆腐,道:“娘说的哪里话,一亩地都没有发什么财?我们今天是祭拜大河的,也来看看您老人家。这是县里时兴的点心和豆腐,您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