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如此,那我过两月再来向夫子告罪吧。”顾玉成谢过书童,跟着他去收拾了一个薄薄的被褥和一筐书,又在学堂外花三个铜板买了两个暄软的大肉饼,请了书童一个,自己拿着另一个往回走。
他太久没吃荤腥了,每天晚上闻着吕老太太在堂屋里给顾大富开小灶那香味,都忍不住咽口水。这会儿一个又白又大的肉饼裹着油纸放在筐子里,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顾玉成背着书生筐都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顶着太阳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顾玉成终于走到了无人的乡间土路上,肚子也咕噜噜直叫。
他放下筐子,拿出肉饼,掰了一半,咽着口水一小口一小口吃完,感觉两条腿都更有劲儿了。
将剩下的肉饼仔细包好,小心放到筐子的角落里,顾玉成背起书生筐继续往溪口村走。
人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回家的路,似乎也比出门的路更长一些。顾玉成直走到气喘吁吁满身大汗,也不过刚走到村东头。
村东头有去镇上的路,平常三无不时的能见人走过,今天却一点人影都没有。
不单这样,附近玩耍的小孩们也不见踪影。
顾玉成又坐下歇了一会儿。
他旁边是一条窄窄的水渠,现在只剩一个底儿了。抬眼望去,远处的田里有庄稼汉正在忙活。
顾玉成抿抿唇,心中微叹。
在这村里,有男人和没男人的日子,那差距真是太大了。
就说顾家吧,这还没分家,吕老太太也身体结实,然而现在这一家子的杂活全压在了王婉贞一个女人身上,她还得一天天下地。
因为顾家这仨儿子,每个人都有两亩地,老爷子和吕老太太有四亩,合计十亩。这数量不算很多,但也不少,往年都是父子兄弟一起劳作,不分你我,也从来不见顾大富忙活自己名下的两亩地。
结果自打顾大河出了意外,这地忽然就分清了,二房的两亩地自然就落到了王婉贞头上。
王婉贞力气小,有些活干不来,就得求大伯子帮忙。因为这份儿人情,周氏在这院子里,出了屋门几乎没再干过什么活儿。
亏得王婉贞能忍,又一心想为儿子护住这两亩地,每日里勤勤恳恳,从早至晚,几乎一刻也不停歇,硬是撑住了。
顾玉成没歇多久,便背起筐子继续往西走。
这几日他每天抱着小黑丫头,获得了深厚的兄妹情,今天出门前,那丫头还哭得泪汪汪的,呀呀不停。
回去得奉上饼子,再好好哄哄才行。
仔细想想,小黑丫头五官并不丑,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和顾明珠的长相并不怎么相似,应该是随了王婉贞的长相。
说起来,王婉贞没有娘家,却能当了嫁妆镯子给他买药,又会绣花,也不知以前是怎样的。他作为儿子,不好打听母亲私事,便只做不知,权当她就是顾大河在外面救回来的落难人吧。
因为没有娘家,吕老太太对这个二儿媳也不大看重,平日里冷嘲热讽毫无顾忌,跟对大儿媳完全两样。
反倒是王婉贞看得开,昨天还安慰他:“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咱们二房靠着家里,总能过下去。”
顾玉成虽没有这么乐观,倒也不绝望。
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只要能迈开脚,那老天就没有绝人生路的道理。
“顾二郎你干啥呢!道长往你家去了!”
有个中年人急匆匆从顾玉成身边跑过,边跑边说。看那方向,显然是往顾家院子去了。
道长?
什么鬼?
顾玉成一愣,也加快了速度。只是他到底体虚,又来回走了快三十里路,加速也没快到哪里去,赶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顾家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热闹得不行。
“借光,借光,让一下。”顾玉成边说边往里边挤。他隐约听到了小黑丫头的哭声,心里着急,靠着背上的书生筐左奔右突,终于挤到了里头。
只见顾家院子里支了个硕大的香炉,烟气袅袅。一个挽着道士髻的年轻道士左手黄符,右手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木剑划过,黄符无火自燃,悠悠飘向二房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