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翊、孙尚香大声叫好,孙权也目露羡慕之色。孙策却不怎么满意。熟谙战争史、兵器史的他知道,随着冶铁技术的革新,甲胄的防护能力提升,戟侧枝勾割的功能弱化,很快就会从战场上消失,只保留刺的功能,以后将是枪矛称王的时代。不过枪矛成为骑战的主战兵器还需要一个助力:马镫,没有马镫保持平衡,绝大部分人无法仅靠双腿坐稳马鞍,双手握枪冲锋。
不过他暂时还不打算拿出马镫这样的神器。
在三国时代,能用矛戟在马上战斗的都是高手。孙策就是这样的高手,但这是他的天赋,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以江东为根基争夺天下最大的短板之一就是骑兵不足,没有足够的战马,没有训练有素的骑士,一旦过了长江,面对策马奔驰的北方铁骑,以步卒为主的江东军很难有取胜的机会,这时候让马镫提前面世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如果不能解决战马来源,割据江东就是坐以待毙,除非北方出现重大失误,否则不可能有逆袭的机会。张纮的广陵对也好,鲁肃的榻上对也罢,甚至包括诸葛亮的隆中对,都有一个前提:北方有变。如果北方没有变,那江东、西蜀都只能等死。
欲争中原,必争江淮。欲争江淮,就要面对北方的骑兵。孙策遇刺后,孙权多次攻击合肥都未能成功,固然因为军事非孙权所长,又遇到了曹操这个三国最杰出的军事家,但归根结底,骑兵数量不足也是个关键的因素。没有足够的骑兵,就算孙策没死,偷袭许都的计划也没多少成功的可能。
未能逐鹿中原是孙策的遗憾,在这方面,他的战绩含金量不如曾经大破西凉军的孙坚,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未尝不是他的幸运。面对曹操麾下的虎豹骑和后来的乌桓名骑,孙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是客观条件决定的,不以某个人的意志所转移,别说小霸王孙策,就算是真霸王项羽也不可能凭一已之力横扫千军。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如今的孙策才迫切希望保住孙坚的性命,至少争取几年缓冲的时间,好让他找到对付骑兵的对策。
苦练武艺,不等于迷信个人武力,这是两码事。
身为穿越者,孙策很冷静。
……
周瑜婉拒了去长安的计划,陆康很失望,却还是举周瑜为孝廉,委托他和孙策护送上计吏到南阳。
数日后,太守府传来消息,上计吏已经准备妥当,可以起程了。孙策辞别了母亲和弟妹,和周瑜一起出了门,来到太守府门口。时间不长,陆康出来了,远远地看了一眼孙策,欲言又止。孙策微微欠身致意。陆康见状,有些尴尬的回了一礼。
孙策觉得陆康虽然有些自以为是,有时候还太天真,但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恶人,至少比后世那些道貌岸然的伟君子要好得多。汉人还讲气节,再往后就只剩装疯卖傻、嗑药果奔的魏晋风骨了,再然后就是世家大族称雄的南北朝,无数世家子弟嘴里讲着仁义道德,手里却捧着胡族赏的饭碗。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对孙策这个来自出远门不是高铁就是飞机的现代人来说,在汉代出远门绝对是一个艰巨的挑战。因为没有马镫,仅靠两条腿夹着马鞍保持平衡太累,他本想和周瑜一直坐车。可是在车上坐了不到一分钟,他就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骑马,美名其曰练习骑术。
没办法,坐车太难受了。一是要跪坐,膝盖疼;二是汉代的车没有减震系统,路又不平,颠箥起来撞得骨头疼。孙策觉得,他要是坐车到南阳,不光是腿要坐废了,全身的骨头都得颠成粉。
还是骑马吧。
对孙策的决定,上计吏一脸冷漠,但看得出来他眼中的鄙视,周瑜也不同意。车不仅是一种交通工具,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车的,骑马出行是很没面子的。即使是领兵作战的将军,行军时也是能坐车尽量坐车,迫不得已才会骑马,一直骑着马的那是身份卑贱的人,比如随行扈从的骑吏。周家的十个部曲就是骑马赶路,孙策骑马而行,岂不是与他们为伍?
孙策拒不接受周瑜的意见,他甚至要求周瑜也骑马,当然也被周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两人各执一词,最后只能各取所便,周瑜坐车,孙策骑马。
“这是你自愿的啊。”周瑜伏在车轼上,坏笑道。
孙策立刻还以颜色。“公瑾,你虽然聪明,却画地为牢,从心理上就屈从世俗,这样是很难有真正见识的。要想与众不同,先要高人一等,跳出固有的层次。只在高飞的鹰才能总览全局,在草丛里啄食的鸡是不可能理解鹰在想什么的。”
周瑜郁闷不已,却又不得不承认孙策说得有理。
第010章汝南黄巾
孙策本以为中原正在交战,路上会不太平,出了门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出了舒城,沿着大别山北麓西行,他们倒是在泄水渡津遇到了一队黄巾军,但这些黄巾军并不凶狠,只是设了一道关卡收税,和其他的关卡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官府的人还要客气一点。听说他是孙坚的儿子,黄巾军将士非常客气,近乎谦卑。一交谈,孙策才知道这些黄巾军是刘辟、龚都的部下,而刘辟、龚都现在是孙坚的同盟,所以他们也算是孙坚的部下。
孙策对这两个黄巾军将领有点印象。这两人是汝南黄巾,的确依附过袁术和孙坚,不过后来又投靠了刘备,最后被曹操干掉了。孙策对他们追随刘备的经历印象比较深,对他们依附孙坚的经历却不甚了了,之前做规划的时候甚至没想到他们。
看来老爹这个豫州刺史也不完全是空架子。孙策立刻动起了心思,老子要创业,正愁没兵,既然你们送上门来了,岂能放过。
“带我去见刘将军、龚将军。”
刘辟四十多岁,面皮白晰,圆圆脸庞,一点也不像贼,反倒像个富家翁。龚都三十多岁,相貌不如刘辟,多了几分粗豪之气,但也不像贼,最多是乡里豪强一类。
实际上他们还真不是天生的土匪,他们都是汝南小土豪,衣食无忧。之所以跟着黄巾军闹革命,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而是因为看不到未来。用新时代的名词来说,是没有上升空间了,这才想跟着张角改朝换代,捞个开国功臣当当,提升一下阶层。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汉家气数已尽,这可不是张角的发明,从西汉就有这样的说法,根据则是各种谶纬,“代汉者当途高”只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不仅野心家们信,皇帝也信,西汉著名的基佬皇帝汉哀帝就曾经自称刘太平皇帝,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也和割据益州的公孙述一本正经的讨论过谁才是应天命的真命天子这个问题。
所以这还真不是张角的发明,张角有掠美之嫌。
现在的刘辟、龚都虽然还相信天命,却已经不指望天命和他们有什么有关系了。那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已经过去了七八年,现在的黄巾军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声势,他们只想活命。谁能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就依附谁。若非如此,他们绝不会和孙坚一个阵营。当初孙坚随朱儁征讨南阳、汝南黄巾,和黄巾军可是有血海深仇的。可以说,孙坚的官爵至少有一半是用黄巾军的尸骨堆起来的。
看到孙策,刘辟很客气,竭尽所能的准备了一席丰盛的接风宴,又请孙策上座。上路以来,孙策人单势孤,既没有上计吏的官方身份,也没有周瑜的世家气派,现在到了黄巾军的大营里,他却成了最重要的客人,周瑜只能陪坐,上计吏干脆没座,只能在外面吃。
“孙郎少年英雄,不亚于孙将军。”刘辟很客气的举起酒杯。“请为孙将军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