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照写字时,小松就在旁边站着,瞧她写了这句,于是撇嘴,把桌案上祝照那写坏了字的纸翻了个面,动静还不小。
祝照瞥去,小松将手拿开,纸上背面写着:老实告知,不许说谎,否则本王回来罚你。
祝照顿时抬头朝小松瞪了一眼,道:“你已与王爷说了吧?”
小松摸了摸鼻子,装作没听见,祝照才用墨把纸前撒谎的一句话涂了去,改写冬至那日与明子秋上街时碰见的事,寥寥几句,并未牢骚。
写完之后,她的笔尖一顿,心口的跳动忽而漏了一拍,不自觉于纸后加了句:除夕将至,王爷归否?
写完后祝照差点儿要将这句话涂掉,搁下笔,她右手攥紧,望着面前这一封信,心想这纸瞧着挺贵的,为了不浪费,还是别涂鸦了。
待到信纸风干,祝照也将饺子吃完了,折好信纸放在信封内。檀芯正好端着饺子上来,小松见了饺子,高兴地端着饺子出了门,一个轻功飞上了围墙边上,闻着月棠院梅花的清香,一口气将七、八个饺子下了肚。
“吃好了便把这信给王爷送去。”祝照说着:“下回不许告状!”
小松噘着嘴撇开头,他若是能说话,估计说的是:我是为了王妃好!
明云见也不是不想给祝照回信,实在是他到了雁州湖安城后,才知晓这处因为雨灾水患变得有多恶劣。别说湖安城是城,因为江水决堤冲垮了一道旧城门,城中大片废墟,瞧着连镇子都不如些。
明云见到湖安城时,这处还在下雨,当地官府知晓是京都文王来了,没敢将他安置在湖安城内,只能在湖安城往北走的高处环镇内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客栈,包下客栈让他歇着。
环镇距离湖安城近百里,都不算是湖安城范围内了,而且翻过两座山头就是景州,也是小皇帝让明云见特别留心的地方。
凡是遇灾的地方官员都知晓,朝廷派来的监工若职权不大,那是个办事儿的,若是身份地位高,也就是走个过场。
只等他们这边收到了户部的物资,在工部派人的带领之下,将水患控制住,这些走过场的人便可领功回京交差了。
雁州的州府已经因为未能及时止损被罚,湖安城的知县现如今也为了水患忙得焦头烂额,拖着个病重的身体咳嗽不断还满场跑。
这回户部为了雁州水患拨动的银两有限,仅够补上雁州州府先前拖迟江堤施工的漏洞,千里迢迢带来的粮食,也是给当地官员和户部施工众人吃的。
明云见到了雁州便吐了一回,饭菜也吃不好。他本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皇子身份长大,少年时期便成了文王,出门在外总有人伺候,这回跟着工部当真应了小皇帝的那句话,来雁州吃苦的。
两日熬过了水土不服的难受,加上雁州的雨水终于有消停的意思,明云见才渐渐好转,睁眼时桌上便有好几封祝照写来的信。
随行护身的夜旗军将祝照的信按日期排好,果然是三天一封没有遗漏,不过明云见打开这几封信一看,本稍稍缓和的糟糕心情再度跌入谷底,头都开始痛了。
足足四封信,没有一封与他有关,也没问他吃得好否,住得好否,习惯否,更没问灾情如何,让他保重身体,倒是足足十几张练字纸。
明云见当下便将那纸丢到一旁不看,也跟当地知县一般,拖着病体去了江堤处监工。
以往的监工从未离开过客栈舒适处,明云见监工几乎日日亲临。不过他也惜命,找了个足够安全的地方登高看远,主动揽下了众人吃喝用度的问题,命人在当地找了几个银号的账房来算账。
工部与户部原也有算账的人,全都被明云见打发走了。
凡是有灾情的地方,众人大多心思都扑在了救灾上,所需耗费银两物资一类便自然而然地模糊了起来。朝中也有些不成文的暗规定,只需在物资的耗费上没有超出预期的一定金额,那些乱七八糟的糊涂账,都可以写入‘额外支出’。
正如军中每年都有报死名额,将领手中也有意外人命的数额,不堪负重的、训练误伤而死的,属于‘意外死亡’之中。自然,如若死亡数额没达到,也有将领将自己看不顺眼的手下打杀死,算入其中。
赈灾治水上的额外支出,大到为救水而死之人的家属慰问金,小到给灾民施粥布米打翻了一碗米,这些银两本就是灰色,可写有,也可写无。
除此之外,凡是有赈灾之处,便有藏污纳垢之处。明云见自然是知晓这些内里行情的,他是没管,但既然都来到雁州受这趟罪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真当个杵地花瓶让人搬来雁州给人瞧瞧,再搬回京都供在文王府里。
几天下来,雨水缓解,明云见建议将江水分流引走,江边垒高,江外挖道,若是江水漫出还有可走之路。
修缮决堤之处刻不容缓,不能起早贪黑,只能十二个时辰不停完善。工部修缮江堤的人分成昼夜双班,赈灾施粥布米一事,交给了当地富商。
富商在此次雨水中虽有损失,但家底丰厚,不受太大连累,每日施粥达到一定的量,明云见还口头应允回京后替他们向朝廷讨个良商善商的虚名。
一连多日下来,向来爱干净的文王也有三五日不能沐浴更衣的情况,下巴上都长青色的胡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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