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以容纳几千人的大礼堂里,坐着学校领导与界内许多前辈与评审,最重要的——
她的爸爸、妈妈、陆嘉禾、朋友们也都在台下。
黑暗里的等待似乎只是一瞬,一盏扑朔的灯光打下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音乐奏起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想法与思虑都烟消云散,成为另一个人。
古琴与琵琶声相容,舒缓柔和,偶有铃声清脆的碰击,笛声旋律优柔,妙不可言。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仕女的衣容华丽精美,在独盏梦幻的灯光里,每一次肢体舒展,每一次踮脚跳跃,都柔美轻灵,叫人舒心到极点。舞姿看似随性随意,跟着情绪宣泄,却又在点到时开始收拢,充满无奈与克制。
正如同那时每一个被封建家庭束缚的贵族女孩儿,被关在那一盏独照的灯光中,进亦是,退亦是,皆在迈出步子后又开始收敛,尽管能如行云流水般四处跑跳,但永远被困在这舞台大的一方闺房之中,再精致、再华美,却出不得。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音乐与舞蹈交融,以形带意,没有赘余的技术,没有刻意的展示,一切动作自然而然地发生,恰到好处,水到渠成。
舞蹈从揽镜自怜的欢愉到失落与哀愁,从骄傲的贵族少女,经历思念到颓然。笛声幽幽的颤抖似悲叹,长萧寥落凄清,载满惆怅。
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宋茵好像……进步了。”卢佳思低声喃道。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宋茵把自己关在排练室,跳了几个月,最后去参加流萤杯的时候。也许阅历与挫折真会叫人突飞猛进。
这舞蹈,与受伤前宋茵最后一次在舞台上的表演发生了质的变化,这种进步不是指技术与完成度,而是领悟与表达。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羡慕不来的天赋。
音乐停滞,卢佳思摇摇头,瞧着那灯光减灭,宋茵定格的身姿重新模糊在黑暗里。
时间停滞了几秒,众人的掌声终于雷动一般响起在整座大礼堂。
“小宋跳得真不错,看起来脚踝的伤是完全恢复了吗,Hss医院果然厉害。”陆奶奶感叹。她自己从朋友那要来了票,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陆嘉禾也能坐前排,把舞台看得清清楚楚。
他瞧着主持人又开始为下一场舞蹈报幕,这才偏头,“是复健做得好,您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对吧,我孙儿说什么是什么。”老人坦然附和,又想起什么,笑道,“但六一,你爸给你那笔基金,你动它就是为替小宋治伤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的。陆嘉禾反应两秒,便没了被戳穿的不自在,反而叮嘱,“奶奶可别说漏嘴了,宋茵不知道这个的。”
“行。”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答应点头,又摇头,瞧着陆嘉禾笑开来。
……
舞台上的音乐重新响起来,宋茵倒了些卸妆水,对着镜子擦掉眼妆,模糊睁眼时,却在镜子里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身形。
她抽几张纸巾擦干净眼睛,匆忙转回身,尊敬唤了一声,“徐老师……”
“我就说几句话,你卸你的,不用管我。”徐老师笑着进门来,在她身边坐下。
“首先祝贺你痊愈,宋茵,能看到你这样站在舞台上,老师心里真的欣慰极了。”徐老师的手腕上带了串彩色的玻璃珠子,亮晶晶地很好看,她今日化了一点淡妆,因为出席典礼,穿了典雅的长裙,气质依旧斐然。这样的美人,谁也不能猜到,她再也无法站上舞台。
宋茵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东西,深深与她拥抱。
“谢谢你,老师,真的很感激你。”她的声音认真郑重。
从进舞团的那天起,到每次失落的鼓励与帮助,还有如今的祝福。
“宋茵,你真的进步了许多,超乎我意料的,更大的进步。”老师沉声,轻拍她的背。
能得到老师与长辈这样认真的肯定与鼓励,对宋茵来说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整颗心都被欢愉塞满了。
“其实学校的领导刚刚都坐在台下,大家是派我来当说客的,现在毕业了,舞团想和你签一份正式的合约,独舞演员,待遇优厚,当然,怎么选择,也凭你自己的意愿……”
宋茵微微思忖片刻,认真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抱歉,徐老师。”